“那我爹爹,能重新活过来么?”锦瑟忽然睁大了清水般的眸子,直直的望着他,见他怔住,忽然又笑了,“我只道我是傻子,孰料你比我还傻。其实你对我好,我不是不想还给你,可是我心里,毕竟还有更重要的人——”
她话音未落,苏黎忽然猛地就松开了撑在她头上的手,心头几乎是盛怒:“二哥?他如今这样待你,你竟还放不下他?”
锦瑟心中也猜得到他必定知道苏墨与她之间闹了别扭,可是内里羁绊,他却未必知道。因此,她也并不解释什么,只道:“有些事情,我们无能为力,不可控制。”
“宋锦瑟!”他咬紧了牙关唤她的名,只是片刻,眼中竟已布满红丝。
锦瑟微微咬了下唇,望着他道:“你莫要这样子吓我,大不了,我以后送你一个杨柳小蛮腰的妾侍。”
苏黎神色猛地一僵。那是他们一同去仲离的路上,她时常故意说来气他的话,可是那时他面上虽恼火,实际上却因为一路的行程皆斥满她的欢笑而心中快活。没想到,今时今日,她竟还敢与他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几乎恨不能一把掐死她,可是看着她苍白瘦削的容颜,他竟心疼!
锦瑟望着他几欲喷火的双眸,忽然记起那日老头子与自己说过的那句话——也许几日以后,便会有出路。
她想,也许今日便是自己踏上那出路的时候了。
苏黎离去,绿荷未归之时,锦瑟入房给自己换了一身衣衫,又重新梳了一个精致的发髻,末了,胭脂轻匀,刚刚画出一张还不错的脸色,忽然又听前院传来了敲门声。
她从窗口望出去,见到的却是有几分熟悉的陌生容颜。
“姑娘。”来人开口唤她,“王爷打发我来接姑娘,前往府上一聚。”
于是锦瑟蓦地便记起来了,原来是秦王府上的人。
没想到事到如今竟还能与他心意相通一回,她正想着去找他,他便派了人来接。
锦瑟朝那人笑笑:“稍等,我这就来。”
回到镜前重新整理了一下妆容,又细细将自己打量了一番,她这才出门,登上了苏墨为她准备的马车。
秦王府。
通往沁心阁的长廊外,一汪碧水依旧,苏墨迎风静立于湖前,眉宇之间,一片深凝。
锦瑟被人引到此处,远远的便看见他站在那里的模样。
忽而便记起姐姐死的那日,她也是被人从外面引进来,远远的,就看见苏墨站在那水畔,依稀是在为姐姐的死神伤。
而如今忆及,当时当日被她看在眼中的“神伤”,该是多么荒谬。
那人将她引到廊前便退了下去,锦瑟便独自走向苏墨,在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站定,轻唤了他一声:“姐夫。”
苏墨眉心微微一动,终于转眸看向她。
几日不见,锦瑟只觉得他似乎也瘦了些,眉宇之间,似乎有几分萧然与空荡,听她唤他“姐夫”之时,薄唇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你过来。”他朝她招了招手。
锦瑟便听话的上前,将那几步之遥的距离也消弭,终于近在他身侧,方道:“你知道我今日是想来寻你的么?”
“不知。”苏墨淡淡道,“只是觉得,你既不来寻我,我也该是时候寻你了。”
“如此可真是太好了。”锦瑟轻笑一声,转眸望着清风微澜的湖面,忽然道,“那日姐姐被人从这湖中打捞起来时,是什么模样的?”
苏墨微微偏了头,望了她的侧颜一眼,方道:“与从前无异。”
锦瑟只专心致志看着那湖面,微笑道:“天下奇毒红颜,果真有其独特之处。那你是从哪个皇子手头拿到那毒的呢?听静好公主说,那年你去仲离,与她的好几个哥哥都言谈甚欢,交情好得不得了。”
“仲离三皇子,慕容启月。”
锦瑟眯起眼睛想了想,道:“上回我去仲离,也见过这个人呢,一副亲切和蔼的模样,倒真是容易与人交好。”
她顿了顿,又道:“那,当日你送给姐姐吃的石榴糕,又是在哪家糕点店买的?”
“一品轩。”
锦瑟闻言点了点头:“是了,姐姐最爱吃那里的糕点,我也爱吃那里的石榴糕,到如今,绿荷还时常买与我呢。不过可惜里面没有掺什么红颜,否则,我如今也与姐姐姐妹团聚了。”
微风过处,吹得眼前的湖面一片涟漪,也终是吹皱了心湖。
锦瑟额前刘海被风吹得散开来,露出光洁的额头。她转眸看着他,忽然粲然一笑:“你是不是真心喜欢我,像当初姐姐真心喜欢你那样?”
爱的模样(五)
这世间事大抵便是如此,兜兜转转,皆逃不过一个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苏墨听见她如此问自己,嘴角淡淡扯出一丝笑意,心中却突然忆及多年前南山之巅,好逑崖上那难逃宿命的一见。
于他,那不过是一场萍水相逢的艳遇;于锦言,却成了不可言说苦果丫。
这是他种下的因。
于是便有了眼前这个少女,不顾一切的和离之后,以退为进,将他引去南山媲。
终成了今日的果。
一颗,他不得不食下的恶果。
锦瑟望着他,脸上的笑依旧鲜妍明丽,仿若涉水娇花,只为他而绽放。
她伸出手来拉了拉他的袖子,仿佛是等得不耐烦了,语气中不觉染了一丝娇嗔之意:“我可问你话呢。”
苏墨望着她,忽然便伸出手来,抚住她的后脑,将她的脸朝向自己,指腹轻抚,忽道:“我倒不知,这真心喜欢,是哪一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