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盒送到了曹植和谢夫人的眼前,仆人接锦盒过来的手都是颤抖的,说是甄夫人的遗物,除了是毒酒还会是什么,听说甄夫人便是曹丕派人赐了毒酒毒死的,根本不是暴病而亡。可是若是毒酒,曹丕何必在圣旨上说是贬官呢?
曹植很是平静,他说道:“谢谢陛下的赏赐。”说罢,他便打开锦盒,站在一边的众人不禁都屏住了呼吸。
曹植打开锦盒,只见里面并没有放着毒酒、白绫一类的东西,而是一方枕头。
枕头是用竹子编成的,四角坠着珍珠和金片,大概是主人常常用它来枕着,竹子的翠绿颜色都褪去了,泛着白,珍珠和金片也有几个脱落的。
谢夫人心里一阵疼,既是说是甄夫人的遗物,那这只枕头就是甄夫人的了。枕头这么私人的东西,曹丕竟派人把它送了过来,她在未嫁给曹植之前,便已经听了很多关于曹植和甄夫人之间的闲言碎语,如今甄夫人已死,曹丕竟要把她用过的枕头送到曹植的手中。
谢夫人觉得自己甚是悲哀,嫁给曹植没有威风不说,还要忍受着他的同床异梦。
一见是枕头,府中的人都松了一口气,陛下果然念着兄弟之情,只是给曹植贬官,并不是要杀他,而且,陛下还把甄夫人的枕头送给了曹植,证明陛下并不介意他们叔嫂之间的风言风语,别人也不必用这事来诽谤他们家的公子。
却见曹植脸色苍白,他颤抖地拿起枕头,一下子摔在地上,又踏上两脚,只把这只枕头踩得稀巴烂。
众人大惊失色,连忙去拦他,但是哪里拦得住。
曹植对使者说道:“请使者把这只枕头拿回去,告诉陛下,植不是那种没有人伦的猪狗。”
使者劝道:“公子这是干什么?这只枕头是陛下所赐的。”
仆人也劝道:“陛下不计前嫌,还记着兄弟情分。枕头是御赐之物,公子万不可毁坏,可别再惹怒陛下了。”
曹植也没有办法,当天就遵照圣旨所说准备好了行礼前往鄄城县。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曹丕轻轻念道,惊诧不已。曹植的才华,他也是知道的,但这篇赋还是把他给震惊到了。
“看什么呢?瞧你的表情!”玳瑁从他的手中抢过来布帛,径直在一边的位子上跽坐下来。
“荒唐,你一个皇妃连起码的礼仪都不懂吗?”曹丕禁不住皱眉。
“怎么?”玳瑁头也不抬,“我平常不都是这样的吗?”她这个时候抬起头来,看着曹丕,“你是在……”
她起身,曹丕是发生了什么事才故意说那句话来掩饰他的心情的。
曹丕截住她的话说道:“我是在看这篇赋,正看到精彩处被你给抢走了。”
“什么精彩不精彩的?”玳瑁也不揭穿他,低着头接着去看那篇赋,倒有好几个字都不认识。
“像你这样的白字夫人,哪知道这篇赋的好处。”曹丕说道。
“我是不知道的。”在文学面前,玳瑁得老实承认,她问道:“这是谁写的?”
“你先说觉得好不好?”
玳瑁仔细想了想,说道:“挺好的。”
“哪里好?”
玳瑁边想边说道:“我觉得好文章辞藻只在其外,最重要的是要有感情。”
“你看出了什么感情?”
玳瑁白了他一眼,又在考她是不是。她的手指拈着布帛:“你看这篇赋,女神美貌多情,他看见女神来了,又觉得万一不是女神呢?他看见女神来了感到高兴,可是又想到如果悲哀突然涌上心头了呢?他看见女神在招手叫他,可是他又想到如果是女神在欺骗呢?他就是怀着这样矛盾的心情与女神渐行渐远。后来‘命仆夫而就驾,吾将归乎东路。揽騑辔以抗策,怅盘桓而不能去。’,这四句作为留白,令人读了忍不住再从头去读。”
他瞥玳瑁一眼:“倒真是有些见地。”
玳瑁得意一笑:“比某些人直白的说‘今日乐,不可忘,乐未央。’强多了是不是?”这几句是曹丕的《大墙上篙行》里的诗。
“荒谬。”曹丕接口,“赋和诗能一样?”
玳瑁未争辩,曹丕曾经在文章里说“文人相轻”,自然他要轻别人了。
“不过。”他踌躇了一会,“植弟的文章向来比我强。”
“这篇赋是子建写的?”
曹丕点点头。
“那个……”玳瑁突然扭捏了起来,“你为什么要把甄夫人的枕头送给他?”玳瑁自从听说他把枕头送给了曹植,一直想问他原因,但总是没有找到好的时机。多么暧昧的一件事啊,就算是曹丕再怎么讨厌甄夫人,那他也是他的女人,把自己女人的私人物品送给另外一个男人,何况外间还有他们两个人的谣言,不管怎么说……曹丕就不感到尴尬吗?
“告诉他若是不好好地去做他的鄄城侯,他会和甄氏一个下场的,我绝对不会再心慈手软!”曹丕的神情却是很坦然,他一脸认真的说道。
……玳瑁感到更难为情了,倒是自己狭隘了。
曹丕伸手搂过来,像是在寻求安全感似的:“我的心。。。。。。我的心都软了,要不了多久,我就会跪着哭着求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