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你大胆!”陛下的眼眸里隐隐奔窜着小小的一撮火苗。
“魏征!”一旁的房玄龄与长孙无忌一看陛下震怒,立即跪伏在地,而后同时侧头猛冲魏征使眼色。
“陛下,此话臣说过多次,今日依然要说。”魏征却毫无惧色,仍是镇定自若地说道,“自古忠言逆耳,为君者若无肚量能纳谏进忠言,那必定不是明君。”
“好你个魏征,说着说着,若朕今日不听你的谏言,岂不是就成了昏君?”陛下瞬时平复下来,他面色和缓,丝毫看不出喜怒来,“媚娘,把魏征的‘十思疏’拿来给朕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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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殿下,奴婢,很疼呢……
“是。”我起身走到魏征面前接了奏本,而后回身跪呈给陛下。
“恩……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俭,斯亦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长也……”陛下细细看着,读到妙处便念出声来,“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奔车朽索,其可忽乎……择善而从之,则智者尽其谋,勇者竭其力,仁者播其惠,信者效其忠……”
“恩,写得好啊。‘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魏征,你这是在规劝朕要慎始敬终,虚心纳下,赏罚公正,知人善任,简能择善,是么?”陛下抬头看着魏征,脸上已有笑意,“你希望朕能崇尚节俭,不轻用民力,如此才可使百姓得以休养生息,有利于大唐的强盛。此奏疏文理清晰、结构缜密、说理透彻,音韵铿锵,气势充沛,好,好!”
魏征此时倒是沉默不语,只轻捻着胡须。
“魏征,你劝戒有功,朕赐你锦帛三百匹。”陛下思忖了下,复又说道。
“谢陛下。”魏征倒也没有推辞,欣然接受。
陛下侧头对长孙无忌说道,“无忌,你继续搜寻《兰亭集序》的真迹,但万不可仗势压人,必要以理待之。哦,还有,重金收买天下的王字真迹之事,就先缓一缓。”
“是。”长孙无忌立即答道。
“今日就到此,你们都退下。”陛下深吁长叹,而后又说了一句,“媚娘,你也回去休息。”
“是。“众人一听陛下如此说,施礼后便全数退下。
此时天色已暗了下来,我便将御书房中的烛火一一点燃,而后才躬身退了下去。
走到门外,我禁不住又回头去看,陛下仍捧着魏征的“十思疏”聚精会神地看着。
陛下将我贬为御前侍女,我却是因祸得福,从此耳目大开,受益良多。
陛下确有容人之度,他能知人善任,做到人尽其才。房玄龄不善于断案和处理杂务,但却善于谋划和决定国家大事,所以陛下用为宰相,用其所长,避其所短。魏征则是做事正直、敢于直谏,而陛下有着纳谏的过人气度,所以很赞赏他的直率,便以礼相待,让他任谏议大夫,而后又行宰相职权。
此时,我忽然想起了那年读《史记》时,母亲曾对我说的一句话:
“媚娘,古之帝王,有兴有衰。若日后你有机会登上泰山颠,尽看群山奇峰,必要深深自省,虚心学习。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它足够令你居安思危,防微杜渐了。”
为何母亲会有此一说?莫非她早已料到我有今日?
我心中仍是疑惑重重,禁不住冥思苦想起来。
入宫以来,我每日所见,陛下皆是忙碌异常,我目所能及之处,他只有不分昼夜地议事,在朝堂之上议完事,回到御书房仍是召集群臣,接着再议。他每日翻看的奏章堆积如山,却仍无半点厌烦之色。每逢读到好的奏本,他都要一读再读,而后再让我贴在御席旁的屏风上,闲暇时再读上几遍。他虽终日忙碌,却十分关心几位皇子的功课,经常询问那些太师们,皇子的功课进展如何。
我曾疑惑,陛下究竟是有何种力量,能让他的臣子,为他殚心竭力,心甘情愿为他誓死效忠,而今看来,他确是拥有一个男人所该拥有的一切。
这个男人,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与王者的胸襟霸气。
他是大唐的信仰。
骄傲的大唐百姓以自身的努力,依仗着对他的信仰,迈开了世上最潇洒最从容的步伐。
“媚娘!”
寂静中突然响起的声音,令犹自沉浸在思绪中的我惊骇不已,连忙抬眼看去。
是他!
那人正是魏王李泰。
我眉头微微一蹙,随即躬身施礼:“奴婢见过魏王殿下。”
“不必多礼。”李泰稍抬手,“抬起头来让本王好好看看你。”
“奴婢不敢。”我仍是弯着身子,低垂着头。
“先前看你驯服狮子骢,而后又挑衅高阳公主,如此胆量,如此魄力,恐怕连男子都未有。”李泰一挥衣袖,大肚一挺,将双手背在身后,“如此一个奇女子,有何事是你不敢的?”
我听他这一番话似赞实贬,心中顿时有了警觉,这恐怕也是个难缠的角色,必要留心应付。
心念一转,脸上的深沉之色转瞬化作了滴水的温柔,我缓缓抬头,微侧着脸,眼波流转,浅浅一笑,与李泰四目交接:“殿下说笑了,奴婢那时只不过是迫于形式,硬着头皮献丑,幸不辱命,奇女子一词万不敢当。”
李泰见我抬头,竟倏地一愣,而后双眼透出一抹炽热异样的神采,放肆地上下扫视我,仿佛要以目光将我牢牢困住。
我知道,这是男人对女人感到惊艳的目光。
母亲看似冰冷无情,无灵无血,却是动人绝色,颠倒众生,吹灰不费。妩媚天成,世间恐怕仅有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