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谋反之事,汉王亦有加入。前几日,我见雉奴愁眉不展,便私下问他,才知青雀竟以雉奴与汉王往昔的交情胁迫他,逼他退出太子之争。青雀定是以为太子之位非他莫属,便耐不住了。褚遂良随后向我密报,当日承乾装病诱我去他东宫之事,青雀其实早已知晓,却瞒而不报,他是何居心,昭然若揭。”李世民迟疑着,似有些不能置信,他执起我的手紧贴着他的脸颊磨蹭着,“他的心机真是深得令人害怕,一举一动,无一不是在谋算。太子之争,宿命啊……若立了青雀为太子,则太子的位子就成了可以诡计求得的了。且,若真让青雀当上了太子,承乾与雉奴便都活不成了……”
我见他脸色苍白,额角沁出细汗,双眉蹙紧,似已无法隐忍,便伸手掩住他的嘴:“你累了,别说了,休息吧。”
李世民神情有些恍惚,他亦不反对,任由我将他扶躺在榻上。
“你要去何处?”我为他盖上毛毯,正要转身,他却突然睁开眼,抓住我的手腕。
“呵……我还能去哪里呢?你来得匆忙,一定还没用晚膳,我去为你做一碗羹汤,待你醒来,便可以吃了。”我弯下身子,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我很快便会回来,你先休息一会。”
李世民这才放开我的手,静静地闭上双眼。
我出了梅苑,走到临水曲廊上,前方一片竹林,隐约传来人声。
“姐姐,花妖姐姐!”
我稍稍犹豫,随即闪到一棵松树后。
“你嘘,别叫!我不是与你说过,在宫中不可如此叫我么?”而后遥遥传来一个少女清如银铃的声音。
媚娘?
我从缝隙中望去,只见她身着嫣红纱衣,外披白狐披风,鬓角簪着一朵黑牡丹,长发顺如流泉,明艳非常。
她的身后跟着一个眉青目秀的少年,他压低了声音:“抱歉,姐姐今日叫我入宫来,我来晚了,所以才急了……”
如此看来,这个腼腆的少年便是李治了。
呵,我心中暗笑,这也算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吧?
媚娘环顾四周,见并无异样,这才白了李治一眼,嗔怒道:“你从来做事都是慢一步,你若再晚,那便是真的晚了。你知道么,陛下已决定立魏王为太子。”
李治面色煞白,语调惶恐:“啊?这是何时的事情?为何我都没听到朝报?”
媚娘有些心不在焉:“陛下并未下旨,只是口头承诺。”
李治的脸色更加苍白:“口头承诺?完了,完了,一切都晚了。”
媚娘不屑地轻喝一声:“你冷静些!不可自乱阵脚。若你自己认输,我也就从此不管了。”
“那,姐姐,你说我如今该如何是好?”李治轻扯住媚娘的衣袖。
媚娘的眸光内敛锐利,仿佛看透了李治心中所想:“你想当太子么?若你真当上了太子,你能站稳么?”
李治讷讷说道:“我,我不知道……”
“你是不知道你想不想当太子,还是不知道你能不能站稳?”媚娘眼中锐利的锋芒只是一瞬,一瞬之后,便是如寻常般媚态横生,“我从前也不知自己是否能在内宫站稳,但后来,我发现我能,我只一人便能站稳,无人帮我,而你有。”
李治疑惑地看着她:“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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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父子兄弟,同室操戈。
“一共有三人,一人是长孙大人,一人是我,”媚娘微微一笑,眼角眉梢皆是动人神采,“还有一人便是我的母亲。”
“舅舅?啊,对了,他曾说要在父皇面前举荐我为太子。”李治先是释然,而后仍是迷惑不解地问道,“你母亲是?”
“我母亲在陛下耳边说的一句话,胜过别人千万句。”媚娘先是一喜,而后恼怒地一推李治,“长孙大人说要在陛下面前举荐你为太子么?你为何如今才告诉我这个消息。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姐姐么?”
李治紧抓着媚娘的手贴在胸口:“姐姐,我有些害怕……太子被废,这太子之争必是要大动干戈的……”
“你真是……哎!我若是男子,便绝不会说这样的话。”媚娘伸指一戳李治的额头,眼中全是不满,“没人要你大动干戈。陛下在那里守着呢,谁都不敢也不能在他面前造次。由他们去操办一切,你坐享其成。待机会到来,你牢牢抓住就是了,若你放弃,姐姐便太失望了,从此再不理你了。”
“我,我不会放弃的。我都听姐姐的。”李治顿了顿,似豪气万千,“前几日父皇问我《孝经》当中什么是最重要的,我便按姐姐所教,回答说,孝,开始于服侍亲长,之后是服务于君王,最终是为了做人。对于君王,应顺从他的美德,纠正他的恶行。”
“恩,如此回答便对了。”媚娘颔首,而后又问道,“陛下如何回应?”
李治答道:“父皇嘴上虽未说什么,但我知道他对我的回答很满意,也很欢喜。”
“这就对了。对君王,忠,等同于孝,孝,等同于忠。”媚娘偎进李治的怀中,语气依然轻柔,眸中却是藏针,“倘若修身开始于孝,忠就是自然的,所以陛下必定会满意你的回答。”
“恩,姐姐你说的都对呢,以后我都听姐姐的……”李治低头想去吻媚娘的红唇。
媚娘却娇媚地一笑,轻巧地争脱开去,飞快跑远了,只余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李治也迅疾地追了上去,两人便在竹林中嬉戏追逐起来。
好一幅两小无猜的动人景象,我却看得心底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