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听到他这番话,扭身狠狠剜着他,唇角擒着冷笑,“他告的是父母官无疑,可陈明山之上,还有直隶按察使司,照秦王老弟这么一说,父皇治下的官吏皆官官相护,政不通达是吗?”
太子今年四十有四,乃先皇后嫡子,也是皇帝嫡长子,皇帝向来寄予厚望,早些年便许太子监国,到底坐堂几十年,太子很快抓住秦王话里的漏洞。
秦王眯起眼一笑,往殿外朗朗天光一指,
“正阳门外民意沸然,边关数十万将士皆看着呢,太子殿下当如何处置?”
太子微微一哽。
偏生最近大兀动作极多,来年怕有一场大战,朝中紧急调粮,将通州粮仓的事给爆了出来,通州那一把火已烧到了他猴子屁股。
太子见皇帝朝他投来狐疑一眼,心思一转,立即叹道,“案子自然是要查的,都察院派了一名七品御史还不够,可再调一名佥都御史过去,我的意思是,敲登闻鼓此人必须受鞭笞,以正视听。”
秦王还要说什么,上方皇帝幽幽看了一眼殿中臣子,
“杨都督你觉着当如何?”
五军都督府右都督杨康乃太子岳丈兼舅舅,眼看太子意图压下登闻鼓之案,猜测此案与太子有关,而他麾下几十万将士都等着朝中粮食过冬呢,
杨都督权衡片刻,拱手道,“臣以为,尽快查出案子真相,并调粮前往边关。”
太子眉心一紧,轻轻瞪了一眼杨都督,杨都督垂眼没理会他。
皇帝眼皮耷拉着静静看了杨康一会,嗯了一声,最后看向内阁首辅燕平,
“燕阁老,你的意思是?”
燕平乃秦王的亲舅舅,燕贵妃的嫡亲兄长,以内阁首辅之尊领吏部尚书之职,平日便与太子和杨都督分庭抗礼。
燕平不疾不徐上前施礼,“臣以为,律法不可废,敲鼓之人自当按律处置,通州案子也刻不容缓,需尽快查明真相,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皇帝含着笑,这才慢慢扶几坐起了些,倾身问,“那依你之意,该如何查?”
燕平看了一眼上方面色黑青的太子,淡声回,“遵太子殿下谕旨,遣一佥都御史前往通州。”
底下不知何人轻轻哼了一声,“一碗水端平,不愧是老狐狸……”
燕平直起身退去一旁,置若罔闻。
皇帝却看了那人一眼,正是皇三子陈王。
秦王见舅舅被人当庭奚落,正要斥陈王,被燕平用眼神严厉制止。
眼看皇帝就要答应燕平,立在皇帝左侧扶手之下的裴沐珩,慢慢拾级而上,来到皇帝跟前轻声道。
“祖父,已是午时三刻,您朝食便没用多少,眼下不急着议案子,先用了午膳再说,您身子可比什么都要紧。”
年轻的皇孙侧脸瓷白如同上好的精雕品,完美得寻不到一丝瑕疵,清冽般的嗓音如珠似玉,仿佛能荡涤殿内弥漫的硝烟。
皇帝视线移到他身上,神色稍缓,抬起手任他和身旁内监扶起,朝殿内扫视一周,“先用膳。”
裴沐珩搀着他去左侧殿用膳,其余大臣留在文昭殿正殿吃堂食。
皇帝一走,秦王和太子便是唇舌交锋,谁也不给谁好脸色。
侧殿内,裴沐珩与司礼监掌印刘希平一同伺候皇帝用膳。
皇帝慢悠悠喝了一口参汤,看着裴沐珩问,
“珩儿,你觉得遣谁去通州合适?”
裴沐珩慢慢在一旁将太监试过的菜,夹到皇帝面前的小碟,让他一一品尝,听了这话,神色没有半分波动,只退了一步躬身道,
“孙儿年轻,不懂政事,跟着皇祖父长长见识,写写文书,不敢妄议朝政。”
皇帝一边夹菜一边笑,“朕许你说,你就大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