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理由。”轻松嘴角兀然透出一丝冷嘲的意味,椴松望向没打算遮掩讽刺表情的轻松,只听对方抑着唇答道,“我选的座位,我选的木牌——既然都是我选的,难道我还不能决定自己想守谁、不想守谁吗?”
轻松说完话后收声不语,意在言外的一席话弄懵了所有人,椴松本以为这是小松的安排,但见小松一脸“太尉有脾气咱们私下闹,你别毁了朕的盗民杀”的神态,便知晓这是个纯粹的意外——虽然,它是一个注定出现的意外。
椴松阖目,掩去眸中止不住的笑意。
一松和十四松迅速开始用眼神交流,小松讶然瞅着兀自想结束博戏的轻松,椴松借机瞟了空松一眼:空松正默默拿着樱桃往嘴里塞,少顷,空松托起青云出岫瓷盘,先吐出粘连了些许果肉的两个核,又捏起一颗樱桃放入口中慢慢嚼,样子要多乖巧有多乖巧,要多无辜有多无辜,嚼了足足十几下,方吐出一个干干净净的樱桃核来。
这是椴松的心腹都知晓的暗语:双则否,单则定;绸缪缓,意外急——椴松明白,空松的意思是“我不清楚轻松怎么了,但于计划无碍”。
【叁】
“太尉连续守皇帝虽然不同寻常,但也符合盗民杀的规则。”空松瞧瞧尴尬的十四松和犹且忿忿的轻松,连连给一松使眼色。
一松黑眸微闪,到底打了个圆场道:“的确符合,不过轻松如此表现,颇像强盗。”
“……那你们就投我吧。”轻松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却隐晦地用目光深深刺了嘴巴不停蠕动的空松一眼,空松不明就里地回视,唇瓣突然大张,叭嗒一声往青云出岫瓷盘里吐出一根打了结的樱桃梗。
“哎呀,这个有趣,我也要试!”十四松霎时激动起来,他摊着手管空松要樱桃。
“诶,可是我还想吃……”空松为难地犹豫着。
小松看不下去了,拍案决定道:“樱桃有什么好吃的,十四松,把你跟前的荔枝给他。”
盛樱桃的碗和盛荔枝的碗相互交换,十四松不吃樱桃,只揪了樱桃梗,试图学空松用舌头给樱桃梗打结,空松剥了个荔枝含在嘴里,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小松瞅了瞅空松,失笑道:“荔枝甜吗?”
空松端平青云出岫瓷盘,把吃净的荔枝核稳稳吐在瓷盘左侧,荔枝核安静地靠住瓷盘中另一枚荔枝核,隔着打了死结的樱桃梗,与瓷盘右侧四颗樱桃核彼此对峙。
“甜,”空松悄悄将瓷盘放回食案,垂目答道,“太甜了2。”
豆丁太环视六人,死去的椴松遵守盗民杀的规则半句话皆无,十四松全神贯注于樱桃梗打结的“大业”,一松半睁着眼瞥十四松,轻松满面严肃没有开口的意思,空松一脸陶醉地回味荔枝的甘甜,小松笑眯眯地凝视空松。
喂喂,已经没有人想玩盗民杀了吧,绝对没有人想玩盗民杀了吧,豆丁太腹诽罢,强笑道:“呃……嘛,既然大家都结束了发言,那么我们直接开始投票吧?”
小松居然在此时此刻转过身来,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嫌弃:“大松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司仪,你应该先敲几案,再扬声高诵‘自陈既已,请诸君投票’。”
为什么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认真啊?他现在超想直接公布众人身份继而打道回府!
豆丁太想象自己像轻松那般冲皇帝理直气壮地发火,然后他清了清嗓子,掷地有声地说道:“自陈既已,请诸君投票!”
话音方落,小松抬手指向轻松。
“为什么投我!?”轻松愕然而委屈,豆丁太感觉此时给轻松文房四宝,轻松绝对能信笔挥就出一副对联: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4。
小松理所当然地反问道:“不是你说‘那你们就投我’的吗?”
“……那您就投我了?”轻松的嘴角在肉眼可见地抽搐着。
“朕对爱卿一向有求必应。”小松自豪地颌首。
豆丁太再次捧起一块冰西瓜,边吃边记:“丞相,你投谁?”
空松抬手指向轻松。
“……为什么投我?”轻松复述,表情微妙。
空松诚恳地回道:“皇帝投了你,说明你可疑。”
“难道你不会自己判断谁可疑吗……我记得首昼你就和皇帝投的不一样。”轻松试图说服空松改票。
“好像还真不一样,首昼我投的你,我认为你可疑。”空松摸着下颏,老实答道,“次昼皇帝也证明你确实可疑。”
轻松深呼吸,不理空松,对豆丁太道:“我投中常侍。”
十四松无比惊愕,连嘴里打着一半结的樱桃梗都掉了出来,然而轻松没给十四松任何解释。
“太尉两票,中常侍一票——御史大夫?”豆丁太问道。
“十四松。”一松古井无波。
“哎……一松?”十四松不笑了。
简直是大型朝堂弹劾现场,豆丁太暗忖,吐出六粒西瓜籽。
敛去笑意的十四松有着充满压迫性的骇人气势,但一松泰然自若,视线不躲不闪地反盯十四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