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不再后退,变得乖顺,似乎认命了。
常想牵着它往祭坛的方向走,邻家弟弟带着好奇的神色紧跟其后。
这个弟弟走路时脸上总是带着惊奇的表情,显得又平静又困惑,他好像不会生气,别人生气的时候,他惊讶地看着,说话也极慢,做什么都比别人慢半拍,很多人说他是傻子,其实他只是怪一点,怪到没有自尊。
他喜欢跟在常想身边,他看常想的眼神与别人不同,除了崇拜之外空无一物。
常想完全是另一种人,不爱说话,却什么都懂,一双黑咖啡一样棕色的眼睛总能让吵吵嚷嚷的人识趣的闭上嘴巴。
他们来到常家人聚集的地方。
常祖父是一家之主,身子骨硬朗,脸上的庄严不可侵犯,双腿不长,但粗壮结实,方正的脸在花白胡茬的映衬下显得有力量,皮肤是海泡石一样的棕色,由于总是习惯性的眯着眼,眼角周围泛出几道皱纹。
他举起手,示意常想把马牵过来。
老马昂着头,深知自己的命运,但不会低下头颅。
周围一派肃穆的气氛,令人心生凉意。
如何屠宰一匹马或者一头牛,整座镇子没有人比常家人更擅长做这件事。
一个瘦瘦的年轻男人,眉毛被太阳晒成浅黄色,是常想的亲大哥,他用一块黑色的废布裹住老马的头,挡住它深邃的眼睛。
随后,四个强壮的男人用缰绳套住老马的四蹄和头,分别绑在纹丝不动的木桩上,四人合力一扯,老马顺势倒在地上,开始无力的挣扎,它的哀鸣声仿佛是从海的另一边传来。
此刻它的四肢都被绑住,常想的父亲踩住老马的脑袋,尽量将它的脖子展现出来。
周围的人对这残忍的一幕无动于衷,邻家弟弟站在常想身边,脸上是惊讶和好奇揉在一起的表情。
常想脸上的表情都消失了,湿冷的风吹在脸上,他好像失去了眨眼的能力。
老马被缰绳用力拉扯成四蹄朝天的姿势,它还在尽最大的努力试图改变命运。
父亲拿来一个盆子,放在老马脖子的附近。
老马的挣扎渐渐弱下来,最后喘息着不动。
父亲举起尖锐的锥子,对着马的脖子扎下去。
人们看不到那个画面,看不到血和疯狂抽搐的马蹄,看到的是祖父那张肃穆的脸。
祖父后面是壮观的山川,群山之间雾气缭绕,衬得祖父像山神的仆人。
老马的血就要流干了,可它还在喘着气,蹬着腿。
坚持这么久,不同寻常。
所有人惊讶地看着它抽搐的身体。
这时,常想拎着把斧子靠近,他对准老马的脖子,狠狠地凿下去。
马不动了,随后它的头被砍下来,放在祭坛正中间。
大家把惊讶的目光转向常想,他的魄力让人害怕。
不过坏了规矩,引来祖父不满的一瞥。
常想指向岸边的渔船,示意他们再不出发就晚了。
他轻轻地喘着气,迎着祖父投来的目光。
整场祭祀仪式下来,除了老马的哀鸣声外,没有人发出半点声音。
一股暗红的鲜血顺着祭坛流向灌木丛,犹如染了色的溪水,自然而缓慢地经过代表顽强生命的绿草,流淌到了常思的脚下。
常思抬头,恰巧看见了未能被黑布罩住的老马的眼睛,它们像红色的灯笼,依然放射出微弱的光芒,能够直接反映出它的情绪和状态,这双眼睛似乎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