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唤快速打字,手机凑近秋臻那边播报道:“果汁就好,谢谢。”
念完,他收起手机去吧台边上倒了杯果汁。
“你最近在忙什么?”秋臻问。
祖唤半倚半靠在吧台边上,喝了口果汁,“厂房的装修差不多完成了,偶尔去现场看看,除此之外没忙别的。”
秋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跟秋颂合作的项目……你知道秋颂有女朋友了吗?”
他突兀地问道,不过祖唤也能明白他的意思,无非就是想让他知难而退,打消对秋颂的“非分之想”。
祖唤嗯了一声:“我知道。”
如果靳桥愿意被称作女朋友的话。
“知道还喜欢?我不理解。”秋臻淡声说。他的目光没有落点,脸上又没什么表情,眼角的伤增添了几分真实,但总体的气质却不食人间烟火。
祖唤指尖点着玻璃杯壁,这话听着挺气人的,他仰头把剩下的果汁喝完,走到吧台后清洗杯子,“你当然不会理解,你又没有喜欢的人。喜欢这件事就像吃饭睡觉,可以短期控制,但不能长期缺失,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哦?”秋臻抬手将只喝了一口的水递出去,祖唤快步上前接过,放到了茶几上。
“扶我到沙发上去。”
“我来吧——”祖唤搭上秋臻的手腕,想将他扶到旁边去,但秋臻这次没有配合着撑住他的胳膊,反而伸出另外一只手,“愣着做什么,这是你的工作。”
这话是对护工说的。祖唤愣住,他当然不可能分裂成两个出来,一左一右地站在秋臻身旁。
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他瞬间明白过来,轻轻放下秋臻的手,他退后两步坐到单人沙发上,心虚地摸了下鼻子,无语片刻才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秋臻挑了下眉,明知故问:“什么意思?”
祖唤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发现我就是护工,还采用这么迂回的方式点我。叔叔你真——童趣。”
他以为秋臻在发现他是男的以后就会发作,但他没有。那么现在呢,他知道自己骗他以后,会生气吗?
单看秋臻的表情,看不出什么,他抬起手,手指准确地指向祖唤的方向,只是很轻地点了下:“你今天身上的味道不对。”
祖唤抬起胳膊闻了下,清淡的洗衣液的味儿,他突然想起今天早上走得急,没喷香水——从他确定要去照顾秋臻开始,他去医院前就会喷点儿香水,防止靠近秋臻时察觉。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他自己都无语得笑出了声,但看到秋臻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他正色道:“对不起,我不该骗你,不过我没别的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弥补一点是一点吧。”现在说开了也好,再装哑巴,他当真要变成哑巴了,祖唤起身,“你再坐会儿,还是送你回去?”
秋臻语气带着嘲讽的意思,“怎么,着急赶我走?”
“不是,你想坐多久都行。”在这儿住下都没问题,祖唤后面半句话没敢说出口。
“祖唤。”
“嗯。”每次听见秋臻喊他的名字,他的心总是要狠狠往上提一下,像个等老师念分数的学生。
“我讨厌同性恋,身边也不允许有这类人出现。”秋臻平静地说着伤人的话。
“……我还是送你回去吧。”秋臻说话太难听,祖唤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情绪稳定地听完。
“但我不讨厌你。”
祖唤上前的脚步一顿,烦躁的心几乎是瞬间就被安抚好了,他看着秋臻,心情复杂。
秋臻微微蹙眉,神情困惑,“即便不像对周映雪那么厌恶,至少也应该像对林遥之那样,如非必要,绝不可能跟他见面。我试过像对待他们那样对待你。”
祖唤笑了。
“也许因为你跟秋颂一样,都是我看着长大的。”秋臻说。
自从失明过后,眼前的一切都是灰蒙蒙的,什么都看不到,他居然会时常想起从前的事,一幕幕清晰地浮现,好像是为了弥补现下的空白。
他从前做不到,因为脸盲,他很难回忆起别人的脸。车祸让他失明,却又让他多了一项记脸的功能。
他甚至能想起第一次在医院看到刚出生的秋颂,皱巴巴的脸,很丑的孩子。
他像是建立了一座宫殿,利用眼盲的这段时间,打开从前从未打开过的门,每一扇里都有一段回忆。
开到某一个门的时候,他有些意外,是十一岁的祖唤,他记起了那张脸,但关于在那儿发生的事,他居然没有半点印象。
他跟祖唤的头一次见面不是在学校,而是在他经常练琴的地方。一个夏日午后,湖中央的亭子里。这小孩儿就像突然闯进了他的私人领域,胆子很大地坐在靠栏上,双腿悬于水面上方。
秋臻背着琴走进亭子里,到了祖唤身后,本想提醒他下来,却听见了很小声的啜泣,压抑的、委屈的哭声,伴随着肩膀轻轻耸动。
也不知道遇到了多伤心的事,居然能找到这么僻静的地方偷偷哭。哭也就算了,也没敢放声大哭,将所有情绪都宣泄出来。
秋臻就准备走,面前的人却突然展开双臂,身体似乎也要往前倾斜,他下意识抓住对方的衣领,然后胳膊横抱住他的腰,利落地将人抱了下来。
“哪家的小孩儿,家长呢?”他微微皱眉,语气略带苛责。
满脸稚气的少年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懵在原地,长而密的睫毛被泪水沾得糊作一团,片刻惊恐后又戒备地退后一步,不像他家里那些孩子一样皮肤白皙细腻,肤色被晒得很均匀,虽然年纪小,但五官已经变得分明立体,粗粝却野性,透着一股机灵劲儿,那瘦小的身体里仿佛也藏匿着无穷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