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说你父亲是个好官,为人清正,竟连几百两银子的‘冰敬’都不肯收——虽然我对其中门道并不了解,不过这说明你父亲是个不收受贿赂的清官,我想肯定是没错的。老爷还说,你父亲有治理民生的实才,又有作诗吟赋的文才,只可惜不会‘做官’……”
螽羽的眼泪簌簌而下。
“蝈蝈,你说老爷所谓的‘不会做官’是什么意思呢?”夫人困惑地歪歪脑袋,过一会儿,才注意到螽羽早已泪流满面。
她连忙捧住螽羽的脸,用帕子擦掉她的眼泪。
“我果然又说错话了!哎呀……”
螽羽啜泣着摇头:
原来老爷知道她的父亲是谁,并且相信她的父亲是个好官,因此才会愿意赎买她——
这是父亲留给她最后的照拂。
父亲不愿“和光同尘”,以为这个世道容得下不愿欺上媚下、蝇营狗苟的人,他回京时,从没有给那些惯例要收养廉银的高官们敬奉一毫一厘……这才是他家破人亡的真正缘故。父亲是不会“做官”的。
她曾经深深地怨恨父亲,这份怨恨至今也不会彻底消弭无踪。
如果父亲能稍微弯一弯膝盖、曲一曲脊背,学一学如何“做官”,他们家怎么会沦落到如此下场!
可是毕竟……
毕竟她也因此得救了。
见螽羽越发恸哭难止,夫人将她抱进怀里,拍着她的背慌张道:“你身子弱,可别太伤心哭病了!端午节马上到了,明天我还要教你包粽子呢……”
她的脸贴在夫人胸口,想起孩提时母亲也这样抱着她安慰她,一时更是止不住要大哭起来;可又听夫人说这样可爱的话,便破涕为笑了。
【拾陆】请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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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里的好光景不过一二个月,吃枇杷、吃樱桃、吃杨梅,转眼到了初夏的梅雨时节。
今年的阴雨比之往常更为长久连绵,民间很快便有声音,担心水患要来了。
夫人坐在院廊下看着雨。
院子里已经积蓄起一层水来,再多,就得叫人来疏通了。
天上看不到太阳,只有阴沉沉的潮湿的灰云,连带着本来翠意浓郁的庭院也失了颜色。
南南从庄子上抱了几只小鸭子小鹅放到院子里养,黄嫩嫩的一团小东西,在院子里游来跑去、东啄西啃,很是烂漫可爱,倒成了能够博人一笑的稀罕玩意。
夫人看着侍女们用杆子逗小鸭玩,脸上也多了些笑意。
还没等她兴致起来,胡二左却又进来作揖了:“太太,徐秀才来看望您。”
“不见。”夫人摆摆手。
“说是替县太爷来问安的。”
“不见。你且招待着。”夫人坐回藤椅里,“跟前头一样,就说我病了不便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