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到底眉头微蹙,在眉心留下?一个浅浅皱褶。
红老板脸上倒是挂上了点笑模样,只要那嘴一张,两句调侃是逃不了,奈何有?位温雅君子暗暗拉着,暂时是没机会发挥。
至于水鬼,他正抱着点灵之?后周身一直氤氲着的灵雾都变得平和内敛的莲藕喜不自胜,仿佛得了点灵自家?孩子智商已经瞬间飙升145,修行从?此畅通无阻的傻爸爸,根本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灵犀喵喵叫有?什么问题吗?它长得不就和小猫咪一样?
好在水鬼这理所当然的想法没有?表露出来,还特别?自然地打破了湖心亭的沉寂:“点灵之?恩无以为报!在下?身无长物,千年来困守湖中无事可做,经年累月也唯有?这一手莳花弄草的手艺还算拿的出手,今年天公作美湖中收成甚好,若是您不嫌弃……”
说到这儿水鬼突然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向?红老板,被喜悦冲昏了的头脑终于清醒了点——严格来说如今这湖连地带水带水中动物植物微生物和水鬼都算是红老板名下?资产,他这话实?在很有?借花献佛慷他人之?慨的嫌疑,只是他这不过?脑的话已经说出来了,又怎么好改口?……唉,水鬼水鬼,脑子不进水岂非水鬼!
红老板被水鬼那小心翼翼的小眼神?看乐了,他又不是什么剥削压榨员工的奸商,更何况这水鬼也不算他的员工,顶多算是继承这座园子附赠的……隐形资产?不记名长工?
总之?红老板轻咳一声?,姿态拿捏得大方又从?容:“原本我们就打算送些?莲子给他们带回去吃,既然你也有?这想法,还主动请缨,便去摘些?新鲜的吧。”
水鬼感激的冲红老板行了个礼后一眨眼便带着莲藕没入湖水,只余层层涟漪扩散,实?在是个急性子。
好在几人并不介意。
裴慈思虑周全:“如今是开花的季节,虽然湖中不乏有?开得早的荷花结了莲蓬,但数量不多,好在去年存下?了一些?,我去找找。”
红老板漂亮的眼睛转了转,故意道:“去吧去吧,我就在这儿陪小卿白说会儿话。”
刚经历了社会性死亡的卿白掀起眼皮怏怏看了红老板一眼,他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陪聊不说还小卿白……噫。
想归想卿白也没真呆到去拂红老板面子,没出声?算是默认了。
九年就更君子了,以为红老板这话是想和卿白私聊的意思,只迟疑了两秒,主动腾出空间,和裴慈一起拿莲子去了。
红老板都不禁感叹:“九年大人还真是……心胸宽广。”
你想说的是心真大吧?卿白狐疑地望着一脸感慨的红老板,嘴上熟练的客套:“红老板谬赞了,他是信任红老板的为人。”
红老板听了这话后沉默地看了卿白几眼,然后神?色有?点古怪地道:“你俩还真有?意思,一个觉得对方身体上是小孩,一个觉得对方心理上是小孩。”
“我没……”卿白话刚起了个头就卡住了,他没什么?没觉得九年心理是小孩?九年自然不是小孩,正相反,他‘大’得不得了,大得苍苍暮年垂垂老矣这类带着‘人气?儿’的词都不配用在他身上,非得要天荒地老海枯石烂这类扯上天啊地啊海啊浩大得仿佛永远不会改变的庞然大物才能勉强抗衡那漫长时光一二。
这样的九年自是成熟稳重的,那样漫长的光阴,他什么没见过?什么没经历过??卿白又有?什么立场去‘替’去‘帮’他找补、客套?
我是什么立场?我有?什么资格?卿白在心里问自己。
那两句短短的疑问就像投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洞,卿白悬着心等了许久也没等到落地的回响,久到心上扯着的丝线不堪重负即将崩断,那黑洞里才传来一道小而弱的声?音:如果他能早些?降生到这个世界上就好了。
最好他能比九年大一些?,不用太多,大两岁就好,这样他既是哥哥,两岁的年龄差也不至于有?代沟,他刚好可以比九年走?在前面一步,又不会太远,他绊过?的坎九年可以跨过?,他踩过?的坑九年可以绕过?……他们永远亦步亦趋永远一路同行。
然而这些?永远只能是‘如果’了,现实?是九年诞生的时候他不知是天上哪片残云,九年跌跌撞撞长大时他不知是地上哪抹尘土,直到九年吃够了苦头长成如今成熟稳重的模样,他才终于姗姗来迟。
正因为九年独自走?过?了那么长的岁月,见过?太多人世无常,经历了太多世事沧桑,他越是成熟稳重越是周全妥帖卿白便越是心疼越是不自量力地想要帮他,甚至是……护着他。
卿白不知道自己晃了多久的神?,反应过?来时红老板已经倚坐在亭柱边,手里正漫不经心地编着什么,卿白粗略扫了一眼,有?些?像是芦苇。
“回神?了?”红老板明明眼睛都没抬一下?,却第一时间察觉到卿白的变化,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就是故意的。
“小小年纪整天苦大仇深地想些?什么呢?一点年轻人的朝气?都没有?。”
小小年纪、年轻人、没有?朝气?……只能说是精准插刀。
九年不在,这里也没别?人,卿白也懒得装样儿了,后腿一蹬蹦到红老板坐着的亭边靠椅上,学着九年黑猫形态时候的样子后腿蹲坐前爪并拢,尾巴尖儿盖在爪子上,看起来一点也不在意红老板的(插)话(刀),自顾自地问:“红老板为什么让殷慈在轮回台等了一千年呢?”
这个问题他之?前听九年‘讲故事’时就想问了,只是想着九年毕竟不是当事人,难免不甚了解,于是一直忍着没问,这会儿正是解惑的好时机,自然不能错过?……他是真的好奇,殷慈在轮回台等待的千年,红老板在哪里。
若红老板刚才的话只是插刀,卿白这就是诛心了。
红老板手上动作都停了,似笑非笑的白了卿白一眼:“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再提轮回台。”
卿白了然点头,看来也是段在当时难以仅凭一己之?力求得圆满的意难平。
卿白贴心安慰:“虽然等待很苦一千年很长,但好在结果是好的,也算好事多磨苦尽甘来。”
红老板十分感动,笑着道:“不愧是京大文学院毕业的高材生,真会说话,再说把你嘴缝了。”
卿白识时务地闭上了嘴,红老板却没打算翻过?这篇,居然真的回答了那诛心之?问,只是语气?很随便,不知说的是真话还是玩笑:“因为我的魂被塞进陶俑埋在墓里憋坏了脑子,失忆了……你知道失忆是什么意思吧?”
不等卿白回答,红老板又接着说:“那感觉和重新投胎也没什么区别?,就是孕育的时间长了点,不知道是几十还是几百年,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一片黑暗里只能听见点声?儿,还全是鬼喊鬼叫,严重影响了自我意识的形成。直到被盗墓贼把栖身的陶俑偷出墓,我才终于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
说到这儿红老板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遗憾:“一个生不生死不死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东西?,他如何能在走?向?新生的轮回台等到?”
他们一个已经非生非死不下?幽冥,一个只剩魂魄久留阴间,原本就是个死局。
卿白怔住,没有?记忆,就像重新投胎吗……
红老板指尖翻飞,手中小物已经有?了大概形状,他在等卿白开口?,他知道卿白有?很多问题要问他,一些?不方便问九年,也找不到其他人问的问题。
红老板原本以为他都这么主动了卿白应该会顺着问下?去,关于他‘重新做人’后和投胎转世的裴慈的相遇相识相知,或者问他是怎么恢复记忆的,他早看出来了,这小东西?对‘失忆’这个词很敏感很在意……
谁料等了半天就等来了一句:“所以红老板你的眼睛是因为在墓里常年不见光,被盗墓贼偷出来时乍一见光给晃坏了?”
红老板:“……”问得好,下?次别?问了,你都有?理有?据了还问什么?
红老板单手推了下?架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有?点心累,本来打算看在裴慈和灵犀珍贵的份上帮一把的,谁知这小幼崽年纪轻轻戒备不轻,满肚子问题还憋的住,问个话解个惑愣是藏着掖着一点不肯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心累归心累红老板还挺欣赏他这股隐忍劲儿的,也不试探了,反正机会给了,他今天也说的够多了。
卿白不知道红老板原本做了知无不言有?问必答的准备,不过?即便知道他也不会去问,并不是不信任,而是他心里很多问题只有?一人能给出答案,不论哪答案是不是他想要的。
……但有?些?无伤大雅却关系到他目前生活和谐的问题还是可以请教一下?的。
卿白想起来尾巷之?前九年的反常,思考了半晌斟酌了语句后,才谨慎地、拐着弯儿地开口?:“红老板,你知道我才刚打开新世界大门不久,很多常识都不太了解……”
“什么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