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蹲在家里,断断续续地把那一包烟抽完了。整个周末,没有做过一点关于学校的事情,最多就是在群里回复消息,我只是躺在沙发上看了好多乱七八糟的视频——我莫名地想着,好想放暑假啊。星期一,我去上课的时候看见吴明义的位置是空的,我还以为他请假了。可是星期二、星期三也都没有看见他的踪影。他的桌子里还堆满了书。
我跑到理综办公室去问张老师。我推门进去的时候,张老师正一个人坐在那里抽烟,电脑里放着音乐,“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我走到他面前了,他才把音乐停住了,抬头看我,问我什么事情。
我说起吴明义,他一个劲叹气摇头。他说吴明义这次又跟家里吵架了,他爸回来了,想劝他好好读书,结果吴明义认为他爸从来都没有尽过父亲的义务,怎么配来劝他。就因为这个事情,吴明义又跑到广州那边去了,他妈妈又去劝,好不容易劝回来了,现在又说不想上学了,一直在家里。
说到最后,张老师把烟头掐了:“他会回来的,他前段时间学习态度提高了不少。但是宋老师啊,我带过的学生太多了,他这样的也不是没有。你是新老师,我跟你说,你可以不用管这个人的,老师在他的人生里能起的作用太小了。他指不定哪天就给你惹出事情来了,你还不如去抓一下班级的成绩,马上又要月考了。”
我这一次月考还会是最后一名吗,可是我不想再让那个组长来找我谈话了。我开始拿一整节一整节的语文课来默写古诗词,不过关的名字我一个个都记上了,把这些人都叫到办公室去背诵默写。还有空闲的时间,我都把引号的答题模版发下去,不断要求他们背诵又不断上课抽问。以前最好混过去的语文课现在搞得学生苦不堪言。
有次我正心烦意乱地清点没有过关人数名单的时候,张嘉楠过来找我了。她站在我桌子前面半天没说话,我问她有什么事情的时候,她举起自己的手,大拇指那里有道小伤口,她问我有没有创口贴。
“你不应该去医务室吗?我这里没有啊。”名单总是查不对,肯定有人没有交。我想着我又要再数一遍,把那一叠默写纸砸在桌子上,一张一张数着到底是谁没交。
“老师我没交。”张嘉楠把手放下了,低着头,“我默写的时候睡着了。”
“你能背这篇课文吗?”我想我应该不用数了,“你现在背。”
张嘉楠沉默了。她好像又变回了我刚刚认识她的样子,那个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吭也面无表情的学生,难以推测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这篇课文很重要,我在课上强调过了,无论是这次月考、还是高考,都有可能会考到的。在考场上丢一分,排名就会掉很多。”我说话的语气更严厉了些,但是她依旧没什么反应,好像这个话不是对她说的一样。
“你上次月考语文拖了不少分,尤其是默写。高二要重新分文科和理科实验班,以你的数学成绩完全可以冲一冲,平行班氛围不是很好,你也知道。”我茫然地规划着她的未来,只是说着说着我忽然自己胸口一闷,我不知道我为何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了。
于是我闭嘴了。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说话的声音,但这让我和张嘉楠之间对峙的沉默更明显了。我想也许我现在就不应该和任何学生说什么话吧,正准备叫她走的时候,她说话了。
“老师,你是嫌弃我不好好学吗?”她说这句话的语气很真诚,但是我把这句话在我脑子里转了好几圈都没有转明白她说这句话是在责怪我还是在埋怨我。她盯着我,好像和以往看着我也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我已经开始害怕她说的下一句话了。
“我会晚自习补上默写的。”张嘉楠居然还能笑,她笑着说完话后转身便走了。我翻开本子想批改作业,但是改了几本后又拉开了抽屉,翻箱倒柜地找,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包没有打开过的创口贴。下课铃响了,我拿着它往15班走,却发现教室里没有人。有学生从门口进来,我问他们去哪了,他们一边擦着汗一边说上一节课是体育课,测800米。现在放学了,好多人都直接去吃饭了。
学校最近新出了一项关于教师食堂的规定,不再是像以前那样自愿在食堂缴费吃饭,而是每个月从每个教师工资里抽一部分作为食堂饭卡,鼓励老师都去食堂吃饭。办公室对这件事讨论了一会,有和上面关系好的老师说这么改的原因是几天前教育局来抽查,在教师食堂吃饭,有领导问了一句你们这个食堂人怎么这么少,会不会浪费。
我去食堂的时候,看见老师们基本上都是三三两两坐一起的,我几乎没什么熟悉的人,只能坐在一边。我随便凑合了几口,菜还是不怎么好吃,放太多油了。我吃饭就像是完成任务一样,我终于吃完的时候我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回安置区的路上,路过了便利店,我看了售卖烟的玻璃柜子一会,才走进去决定买。顺手又拿了一瓶柠檬茶。
我好像会抽烟了。我站在路边,看着已经黑下来的天,路灯还没有亮,我手里烟头的火光就是唯一的亮原。在这样混沌的时刻,有人在喊我好久以前的名字。
“宋南星?”方理站在路的另一头同我招手。
我走过去:“你今天又来送亲戚的小孩?”
“啊——是。”方理一直盯着我的手看,“你会抽烟?”
“干吗,不许告诉我学生。”我大大方方把烟放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