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师的死给三职高埋下厚重的阴霾,校方和警方封锁了官方消息,没有一家报纸报导这场壮烈的悲剧。
而小道消息在学生之间、家长之间,在哈尔滨的大小胡同里,被添油加醋说成是死了的方老师有传染病,他跳楼的时候血溅了一地,三职高的学生都要遭殃。
同性恋成为这个校园最敏感的话题,谁碰上了,谁就是下一个悲剧——一个至死仍被唾弃的悲剧。
梁也缓步挤开围着的人,走到张安面前。
他没说话,也没什么表情,就这样定定站着,俯视坐着的张安。
张安也不是什么怂人,仰头直视他。
有人打圆场:“也哥,我们和安哥想的一样,都是为你好。不论你和三中那个……男的,是因为什么总走在一起,但会让人误会的事儿,咱先别干了成吗?况且因为方老师的事儿,现在又是敏感时期。”
梁也一直看着张安,没移过目光。
之后他的话是对着张安说的,又似乎不止是:“首先我跟你说过很多次,我不是。”
“其次在我这儿,不管你是什么,你做了什么,只要你是我兄弟一天,我就站你一天。但很遗憾你不是这想法,咱俩不是一路人。我不跟不同路的人做兄弟,往后你再往我身上惹口舌,我怎么对三中那群野种的,我他妈就怎么对你。”
张安没应声,只是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梁也没管,回头冷静地看着面前的一群男生,没说话。兄弟之间的事儿其实无需多言,干就干,不干拉倒,大不了没这群兄弟。
等了半天,还是只有任少伟站了出来。
梁也没意见,他左右不了别人的想法,也不会让别人左右他的。
很多事儿梁也暂时想不明白,但要把欺负杨今的那群孙子收拾一顿,问清楚他们杨今去哪儿了,这是他再明白不过的事儿。
梁也朝任少伟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走,然后径自插着兜儿往外走。
“梁也。”在他就要踏出教室时,张安叫住他,“我他妈害怕下次从楼顶跳下来的是你!”
梁也的脚步停了片刻,他思索片刻最终还是没回话,几秒之后再度迈开脚步。
走出校门,梁也直奔三中。
任少伟在一旁问他这个架想怎么打,多余的一句没问。
梁也已经和那群孙子交手两次,他再直接上就太鲁莽,打架也要打聪明架。
本来梁也想着,要是能多几个人,他就能演一出戏,他先上去把那群孙子揍一顿,任少伟他们再上前假意施救,再作为救命恩人趁机套点儿话。
感冒未痊愈,梁也飞速思考着别的方法,大脑却全都是杨今,有些转不过来了。
任少伟不是每天都跟他一起走,特别是最近一个月他因为杨今都是独来独往,而且冬天任少伟还喜欢戴口罩,那群人应该没见过任少伟的脸……
忽然,身后响起凌乱的跑步声。
梁也回头,看到刚才围在他身边的其中几个兄弟,还是朝他追了上来。
“也哥!你说你想怎么打,怎么打我们都陪你。”
梁也望着他们,上前揽过他们的肩,重重地拍了几下。
人的情,人的义,是世界上最难说清的事儿。前一秒还在犹豫甚至唾弃,后一秒又追上来。什么知识、什么科学、什么道理,都是假的,眼神相交那一刻的感受才是真的。
而这一刻,梁也忽然意识到他的答案不在图书馆的卷帙浩繁里,而在杨今的眼里。他要找到杨今,想看着他,确认他是安全的,不论以什么方式。
梁也带着兄弟们来到三中,一行人蹲在拐角,看到田金来那群人走出来,兄弟们便按照梁也的计划实施。
梁也先是尾随他们进到人迹罕至的胡同,抡起酒瓶就往上砸,随后任少伟他们假装路过,跑过来拉架,还假意踹了梁也几脚,让他滚。
之后梁也便回家等着,孙娴看到他脸上有擦伤又在叨叨了,梁也应付着她的话,眼神直勾勾盯着门口,想着任少伟怎么还不来,心里焦急万分。
等了一个小时,任少伟终于现身。这事儿不方便说给孙娴听,梁也出了门,和任少伟边走边说的。
“那傻缺说他也不知道杨今上哪儿去了,这几天确实没来。他说他都半年没咋找过杨今麻烦了,杨今现在是他金主,他打金主干啥。”
“他还说,谁知道你和杨今啥关系,反正就泼脏水呗,能拿到钱不就行了。”
“嗯对,杨今每周都在给他们拿钱,一周给三十五十的……操,真他妈有钱啊。”
“他还说……杨今是主动找他们给的这些钱,是为了让他们不再找你麻烦。”
“那孙子没往出乱说你和杨今啥关系,他说这是杀手锏——他妈的还挺懂孙子兵法,他说,等哪天杨今反悔不再给他拿钱了,他再拿你俩的关系威胁他,保准儿还能让杨今往出吐钱。”
“最后就是,你今儿突然找这一茬他觉得莫名其妙,也记着仇了,等杨今回来他肯定得找杨今算账。”
梁也听完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
任少伟一把给他全抽走了,骂他:“生病了还抽,你他妈想死啊梁也。”
梁也抬脚想踢一脚地上的雪,却发现已经很久没有下雪了。
想死?不想死啊,就他妈想知道杨今这只小兔子到底蹦哪儿去了。
看他这副样子,任少伟着急,低声激恼一句:“你……你他妈到底啥情况?”
梁也皱着眉没吱声儿,他也不知道自己啥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