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入膏肓,杨天勤无法自行排泄,之前遇到这些事情,私生子女们总是推来推去,杨今来了,没有犹豫地就去做。
“弟弟妹妹,我这疯子都愿意做的事情,你却不愿意做吗?这都不愿意做,之后也想要爸爸的财产吗?”
杨天勤开始交给杨今去处理公司一些大小事务。
但公司的上上下下都知道杨天勤要死了,谁都想吃这块肉,杨今在公司屡次受阻。
杨今便拟了一份函件,内容是杨今有权代理杨天勤在公司的一切事务,自杨天勤签字起生效。
杨天勤迟迟不肯签字,杨今说:“爸爸,还是您想让公司的哪位高管来代表您?他们都对公司不怀好意,您打拼了半辈子的江山要拱手让人吗?爸爸,您只有我可以相信了。”
杨今没有替他把笔捡起来,拿到签字的函件马上起身走人。
杨天勤叫住他:“扶我去厕所!”
杨今回头,心无波澜地看着他的父亲,童年很多被父爱包裹着的回忆在他脑中闪现,曾经的他会为这些回忆感到怀念,感到痛,可是现在,他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他冷漠地说:“爸爸,我现在很忙,不如我叫某个弟弟妹妹来?哦,对不起爸爸,我忘了,你的孩子们都嫌弃你,连伺候你都不愿意。”
拿到了公司的控制权,杨今再也不去医院伺候杨天勤,立刻将公司的管理层打压下台,同时他开始核查公司的账目,密切关注田金来在珠海下游公司的活动。
果然,本性难移,从前打劫他的人,现在就会打公司财产的主意,杨今查到一笔账有重大问题,把田金来叫到澳门。
同时,也叫来了警察。
见到田金来的第一面,杨今抬手甩了他一巴掌。
田金来捂着脸,面目狰狞地看着杨今,眼里是不可置信,是不服,是算计,是厌恶。田金来歇斯底里地朝办公室外叫嚣着,说他是同性恋,说他接管公司之后大家都要完蛋。
杨今冷漠地坐在办公桌看着他,一言不发,直到警察到来他才扶了扶眼镜,缓缓起身,和警察握手,微笑道:“麻烦了。”
九十年代澳门的治安并不好,回归前夕更是看钱势办事,再加上田金来本就罪有应得,把他送进监狱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个年代的澳门男子监狱关的都不是什么善茬,田金来又没有荫庇,进去以后够他受的了。
把田金来送入狱的那天,杨今进入澳门第二大学,学习建筑学。
不久之后,杨天勤忽然被送进icu抢救,抢救回来了但是已经半身不遂,说不出话,往后的日子只能在床上度过。
几个月之后,被治疗摧残得不成人样的杨天勤写了一张纸条给杨今——“不治了,让我回家,让我死”。
杨今从包里拿出他拟好的遗嘱,内容是杨今继承杨天勤的全部财产,递给他签字。
杨天勤不签,杨今只好微笑着把他刚才的纸条扔进垃圾桶里,帮他捏好被子:“爸爸,我舍不得你,你再多陪我几年吧。”
之后的每一次抢救,杨今都要求医院尽全力救治,医生建议不要救了,再救只会增加病人的痛苦,不如让病人体面地走。
体面?谁管过他的体面?痛苦?长大成人的这些年,他的父母落在他脸上的每一个巴掌,他难道就不痛苦吗?他在世界流浪,好不容易找到唯一一个可以依偎的爱人,然后就被他们狠心剥离、分裂,他难道就不痛苦吗?!
就这样和杨天勤耗了四年,直到他所有的生命活动几乎都要靠机器维持,整个人瘦得皮包骨,痛苦不堪,再也承受不住的时候,他终于签署了那份遗嘱。
拿到遗嘱的杨今立刻签署医院文件,同意拔管。
生命的流逝就在这几个瞬间,杨天勤朝他的方向抬手,嘴里发出呜咽的声音。
杨今置若罔闻,冷漠地走出病房,给柳枝桂打电话说:“杨天勤死了。他签了遗嘱,财产归属我一个人,全程有律师见证。以后每个月我会让人把一笔生活费打到你账户,没别的事情就不要联系我了。”
那以后,杨今一边在学校学习建筑,一边处理公司事务,杨今时常觉得割裂,但依然坚持。
丁舜也问他,公司都是你的了,还去读大学作甚,还是一个不相关的专业。
杨今摘下眼镜,眯着眼望向朝北的天空,沉默不语。
时至今日,他对生活中几乎所有事情都游刃有余,可一旦碰到与那个人有关的话题,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站在哈尔滨风雪里迷茫无助的孩子。
杨天勤死后,他多次想要回哈尔滨,想要见梁也,告诉他,他把杨天勤和田金来都报复过了。
可是一看到“哈尔滨”这三个字,他就会立刻产生躯体反应,在戒同所听到的那句“梁也恨你”如同魔音在耳边不断盘桓,无可止息。
抖着手把药塞进嘴里,他倒在地上,想,哈尔滨终究是回不去了。
冬天,过去了。
房间陷入安静,杨今抬眼看梁也,看到他深深蹙着的眉,和紧紧闭着的双唇,看起来面色凝重。
杨今无法解读出梁也是愤懑还是心疼,或是觉得他对待杨天勤和田金来的方式太过狠辣,对他感到陌生。
杨今垂下眼,告诉自己不论是什么他都应该接受。毕竟因为那层父辈的仇恨,他和梁也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沉默很久的梁也忽然问:“田金来要关多少年?”
杨今愣了一下,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不过仅用一秒的时间,杨今就准确说出:“十年零六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