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沉默下来,直到助手告诉他已经为那个少年清洗好了伤口,他才站了起来,无力地叹了口气。
后来的事情,衿悠也不太能记得了。
天音不知道什么时候赶来了,她联络了隐的队伍,将有一郎妥善安葬后,又将活下来的那个少年带回了鬼杀队。
而在这期间,衿悠一直安静地跪坐在屋角,看着医生来来往往,也看着昏迷的少年。向来珍惜的青色羽织上挂满了暗沉的褐色,可她却无心关注。
她在等待一场审判。
然而,事情总是会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老天爷似乎总喜欢开玩笑,醒来后的少年忘记了一切,只记得一些基本的知识。
自然,他忘记了自己的哥哥,以及那个夜晚所发生的一切。
重伤的少年躺在床上,只能不安地在房内扫视着。那双纯洁的青色眸子,就这样与衿悠对上了视线。
“无一郎,”几天未进水的嘴唇有些干裂,说话间带起一股撕扯般的疼痛:“你记得我吗?”
少年的眼底闪过一丝茫然,他的额头被厚厚的绷带包裹,做不出什么动作:“你是谁?”
衿悠站起身来,长时间的跪坐让她有些眩晕。她缓了缓,几乎是踉跄着逃出门去。
自然,她忽略了少年接下来的那句话。
“我好像听过你的声音。”
相信她
这里大概是鬼杀队的总部。庭院内铺着鹅卵石,还种植了一些树木。如果不是时机不对,衿悠一定会好好欣赏这里。
可惜现在的她站在走廊的栏杆处,却不知道往哪里走。
“衿悠,”一道熟悉的女声叫住了她,是天音,“要去见见主公吗?”
衿悠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跟在天音身后走进了隔壁的小院。
还未进屋,衿悠就听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而天音已经跑了过去,为那个人顺着气。
在来到鬼杀队之前,衿悠做过许多设想。能统领鬼杀队的,要么智谋超群,俯瞰全局;要么威风凛凛,靠着绝对的实力让人心甘情愿臣服,抑或二者皆有。
但衿悠从没想过,主公会是这样一个病弱的人。
面前的男子留着到脖颈的黑色短发,面上覆着大片大片的青紫色疤痕,刚刚的几声咳嗽带出一片鲜血,看起来简直是命不久矣。
衿悠垂下眸子,静静地站在廊前,等待着面前的人缓过神来。
无论现状如何,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屋内的人终于缓过劲,他抬起头,轻轻地笑了起来:“是不是觉得有些失望?”
衿悠斟酌了一下措辞:“您和我想象中的主公不太一样。”
“可以理解,”主公对着衿悠做出了个请进的手势,“鬼杀队的孩子们比我优秀很多,如果不愿意,也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
“叫我产屋敷耀哉就行,我也只比你大上几岁,”望着对面坐下的衿悠,他的笑意更甚,“很荣幸见到你,月见里衿悠。”
衿悠捏紧了拳,她现在确实不太想叫出这声主公,至少,在弄清楚父亲身上的事情之前,她并不想正式加入鬼杀队。
“你父亲的事情,我很抱歉,”耀哉推了一杯茶水过来,“没能阻止久次,是我的失职。”
“那时候您也还太小,”热气氤氲了衿悠的视线,“您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
耀哉看起来丝毫不意外:“关于木之呼吸?”
没有等衿悠的回答,耀哉抿了一口茶水:“那是你的先祖留下的希望。”
“希望?”衿悠嗤笑一声,“让人最终送命的希望?还是让我们更有价值地牺牲自己的希望?”
“其实,变成鬼我也能接受,”衿悠压低了嗓音,在这不大的区域里显得有些阴森,“这样多好啊?再也不用被痛苦萦绕,还能轻易地获得强大的力量。”
耀哉却不为所动:“你不会那样做,月见里衿悠。”
他将月见里三个字咬得很重,像是在叫她,又像是透过她在叫谁。
衿悠不再说话,只是握着刀鞘,手指慢慢滑过纹路,对面的人也没有催促,只是将她杯中凉透的茶水换掉。
“有什么意义?”她忽然开口,“据我所知,鬼的首领你们到现在都没有找到,杀鬼的速度也赶不上变成鬼的速度,只是徒劳地奔波而已。”
“不是徒劳,”耀哉纠正她,“确实,只要还有人在变成鬼,悲剧就不会停止。但至少,那些被救下来的人,他们会拥有更多选择。”
“他们可以继续生活,可以为自己最亲近的人洒下一杯酒,他们会有很长的时间来铭记死去的人,也可以拿起刀,以罪魁祸首的头颅来祭奠亡魂。”
“我们能做到的,也许确实不太多,”耀哉苦笑,“但总要有人去做。”
“也许不可能实现,但我们还是抱着这样的期待。”
衿悠忽然有些理解,为什么这样一个孱弱的人会坐在首领的位置上。
这番话是故意伪装也好,真心实意也罢,至少他确实做到了,用自己为数不多的力量去尽力拯救一些人。
衿悠站起身,有风吹动她的发带,她的思绪也随着风漫游到了很远的地方,眼神却停留在原地,“最后一个问题,关于柱的考核,除了杀死十二鬼月或五十只鬼,月见里家应该还有额外的条件吧?”
柱,鬼杀队内最强的战斗力,只有杀死十二鬼月或一个月内连续杀死五十只鬼才能被封为柱,目前能做到的也只有八位。但月见里家有些特殊,所以除了必须的考核之外,每届主公也会额外给他们布置一项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