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华霜阔步迈入长鹤院,携一身凛冽寒意,硬生生撞破暖帘,将外头冷风裹挟进来几分。混着刺鼻药味,直往鼻腔里钻,她微微蹙眉,下一刻,便神色自如,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大步流星走到沈老夫人榻前关切询问:“老夫人,今日身子可舒坦些了?”声落,人已至榻前。
沈老夫人见着凌华霜,眼眸瞬间亮起,忙不迭伸手拉扯:“乖孩子,这般寒天还念着我,快,来这边坐!”
“老夫人腰伤恢复得如何了?”凌华霜边问,边熟稔地为沈老夫人掖好被子,动作轻柔又利落。
张嬷嬷在旁笑着搭腔:“凌小姐这份细致入微,真是没得挑。老夫人这腰伤啊,短时难愈哟,您也知晓,夫人闹起脾气,管家担子落老夫人肩头,府里杂事似乱麻,整日劳心劳力,好起来谈何容易。”
一个管家权都分不明白,这晋安侯府也难怪日渐式微了。
凌华霜心底暗自哂笑,面上却笑意盈盈,不露分毫。
这时,丫鬟端着热茶趋近,张嬷嬷接过,目光随意一落,不禁诧异出声:“凌姑娘,您这身衣裳看着怎么有点紧呢,肚子那儿怎么还鼓起来了?”
凌华霜心猛地一沉,眼底慌乱一闪而过,手上却从容扯扯外衣,洒脱一笑:“许是近日跟着老夫人调养,胃口大开,身上长了点肉。我武将出身,不拘小节,穿衣裳也随意,倒让嬷嬷见笑了。”
沈老夫人也被逗乐,打趣道:“你这孩子,随性得很呐。”
凌华霜心下慌乱,已经无心再次与沈老夫人培养感情,只想寻个由头告辞。
沈老夫人却开了口:“华霜呐,那赵氏做事不力,这管家权迟早得交到你手上,你也该历练历练。”
凌华霜美目流转,心里门儿清,这晋安侯府财政亏空,管家权可不是什么香饽饽,当下笑语盈盈推脱:“老夫人,初来借住时,我便同赵书晴把话挑明,无意这管家权。既已许下承诺,我断不能食言,还望老夫人多多体谅。”
沈老夫人略一思索,点头道:“也是,你向来重诺。”
张嬷嬷嘟囔:“夫人整日没个分寸,把后宅搅得乌烟瘴气。”
沈老夫人也跟冷哼道:“她眼里哪还有我这老太婆。”
凌华霜淡淡一笑,轻拂衣袖,缓声道:“老夫人莫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赵书晴行事如何,大家心里有数。她诸事不顺,心中憋闷,料想闹腾几日,也就歇了。”
张嬷嬷忙赔笑:“瞧,咱们凌小姐就是明事理。多亏您在这儿,换做旁人,她哪能这般肆意。”
凌华霜只是浅笑,并不搭话。
沈老夫人又拉着她说了几句体己话,才放她离开。
凌华霜快步回到霜婳阁,换去衣裳,雪越下越大,方才还只是飘零小雪,这会儿已如鹅毛纷纷。
凌华霜拉拢外衣,裹上披风,脸上没有半点笑意,眼神锐利如鹰。
清水会意,迅速遣散下人,凑近轻声问:“小姐,您这肚子……”
她手不自觉攥紧披风边缘,声音压得极低,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大夫明明说三月才显怀,如今不过两月有余,必是有人暗中捣鬼。速回凌府,此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成亲前绝不容有半分差池。”言罢,大步迈出,身姿矫健,英气逼人。
与此同时,长鹤院这边,众人离去,室内一时静谧。沈老夫人刚端起燕窝轻抿一口,管家苦着脸蹭了进来。
才两日,沈老夫人瞅见他这副苦瓜脸,心里就莫名窝火:“又是彩礼的事?”
别人家娶妻纳妾,何曾这般焦头烂额。
管家愁眉苦脸回应:“回老夫人,库房翻了个遍,八十八担彩礼,实在凑不齐。侯爷官场未有大功,圣上赏赐稀少,铺子收益也不尽人意啊。”
沈老夫人听完,将燕窝一饮而尽,心思电转,忽然两眼一翻,佯装晕了过去。张嬷嬷心领神会,扯着嗓子高喊:“快去叫夫人!”
丫鬟闻声,心急火燎奔出长鹤院,一头撞上正匆匆赶来的沈策州。
沈策州心系母亲,官署诸事一了,便心急如焚直奔长鹤院,见丫鬟神色慌张,忙伸手拦住,沉声喝问:“如此匆忙,所为何事?”
小丫鬟忙不迭行礼回话:“侯爷,老夫人突然身子不适,奴婢去请夫人过来。”
沈策州一听,瞬间洞悉其中猫腻,脸色一沉,呵斥道:“糊涂!老夫人病了,自当先行请大夫,快去!”
丫鬟吓得连滚带爬跑远了。
沈策州看着丫鬟跑远的身影,越想越气。
母亲真是越老越糊涂,这装病逼赵书晴拿回管家权的招数,实在低劣,若传出去,侯府颜面何存?满心的无奈与恼火交织,脚步愈发急促起来。
沈策州迈进寝房,见沈老夫人还在装模作样哼哼,心下一软,终究是血脉亲情作祟,那些责备的话瞬间就噎在了嗓子眼。
他暗自叹气,默默倒了杯热水坐下:“娘,别演了,到底怎么回事?”
沈老夫人睁眼,没好气地怼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府里一堆烦心事,难道便病不得了?”
沈策州拧眉,语气也带了几分冷硬:“娘,府里财政难题,您和赵书晴推来推去,这亲还能不能顺利结成了?”
沈老夫人顿时恼了,提高声调:“怎么不能结!你堂堂侯爷,三年未纳妾,够对得起她了,她还想怎样?”
沈策州沉默,他没好意思说,实际上并非赵书晴不愿,而是他不能。
看着母亲两日便添了几分憔悴,对赵书晴的怨气暗暗滋生,他仰头喝尽手中热茶,甩袖大步直奔赵书晴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