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七回想起了当初的地图,他从没想过能有几十万大军秘密的,在山里移动,形成包围,围成绞绳。如果不是这样,黄驹将军怎么可能会死。他的中军,可是至少有十万人在。
“其他人呢,为什么不去救援?”沈墨七突然想到什么,急切地问道。
“其他国家的军队也受到了阻拦,救援的路途完全被封死了,只要敢去,就一定会被阻击。而消息的传递需要时间,当黄驹将军手下最英勇的士兵九死一生,突破包围,分散开来递出求援信时,他们得到的只是无尽的等待和绝望。”蝴蝶芯叹气道。
“而十万义军们更是在后方,根本来不及赶到。一比一的兵力,对方又熟悉地形,联军们早就因为之前的胜利得意忘形,傲慢散漫起来了,这是一场惨败,死者数十万,伤者不计其数,甚至连干净的水都快用光了,山上的草药都被挖空了。”蝴蝶芯声音沙哑,似乎也很久没消息了。
沈墨七一阵沉默,他想起北山苏苏早就警告过他,北山国常备军是十万,但全民接受军事训练的前提下,一旦爆大规模战事,民转兵的度是极其惊人的。
他在想,所谓龙尊们,真的是全知全能的神吗,如果知道,为什么不提前警告祂的信徒们呢,祂们会做的,难道只是煽动吗。
“战线呢。”沈墨七问出了自己已经猜出来了的问题。
“之前打回来的城池基本都丢了,所有膳食壶浆迎接王师进城的百姓,都被屠杀了。”蝴蝶芯再也忍不住激烈地咳嗽起来,她的眼角有几滴湿润。
“苍天无眼,苍天无眼啊。他们这么做,就不怕日后被清算吗。”沈墨七摇摇头,近乎绝望道。
“别,别担心。。。。。。”蝴蝶芯试图忍住抽泣,她好歹也算是这里的医师,不能在伤者面前哭哭啼啼的。“义军们顶住了后面的战线,特别是花间去将军,带领义军和百姓们顽强防守,十分英勇。而损失惨重的玄武国,以及有所损伤的女娲国,牧白国等,都暂时退到大后方休整了。他们没有整一的指挥大帐了。”
“花间去。。。。。。”沈墨七想起了那日在将军府上的憋屈,想起了花间去受到的羞辱,可他如今却愿意力挽狂澜,指挥义军,联络百姓,阻止北山国疯狂的反扑和屠杀。
花间去和他的江湖义军们,绝对称得上一个义字了。
而沈墨七此时,才对北山代口中,关于她们小时候受到的那近乎疯狂的训练有了认知。可以说,北山国的士兵们,几乎全都是绝对服从的野兽。
沈墨七的腹部突然一阵剧痛,疼得他站立不稳,只能扶着墙壁,额头露出豆大的汗珠,还是蝴蝶芯看出了他的忍耐,在一旁扶住了他。
“你需要休息,不能勉强自己。我听说你和北山一心手下的虎将,北山烈交了手。说实话,我听说前期联军们攻城,除非有天妖在场,否则都是避着他打的,他残忍杀害了我们许多将领。。。。。”蝴蝶芯担心道。
“后来怎么样了。。。。。北山烈。。。。”沈墨七不愿再回想他,仿佛恶鬼一般的存在。
“被带你来的小狐妖杀了。”蝴蝶芯说出了令人震惊的话语,“事实就是如此,她似乎是很强大的妖怪。听女娲国见过此战的人说,当时她突然长高了,一条尾巴变成了九条尾巴,天上突然就下起了雪,冻的人盔甲都粘在身上了,而她和北山烈,似乎进了领域内决斗。而最后,出来的只有她”。
“三日后,南方的青丘国就收到了消息,她们贴出了小狐狸的悬赏令,据说她的前世犯下了罪孽,需要今生偿还。。。。。。我不管什么罪孽,什么前世今生,我只知道她救了你,救了许多人。”
“前世的事情就是前世的事情,我既不相信什么前世今生,也不相信什么命运偿报,我只相信我看见的,她对我们有功,有恩,不是吗。”蝴蝶芯看向一个破旧的茅草屋,而青丘牙鱼似乎就躺在那一堆茅草上休息。
沈墨七抿了抿嘴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鱼妹愿意,他想带她回去龙语学宫,然后毕业后,他们就一起回到龙石村里。。。。。。
这时,一名白衣医师看到了沈墨七和蝴蝶芯,她走了过来,从上到下审视着沈墨七。
“请问。。。。。”沈墨七张口。
“您是龙胤吧,有人想见你,我带你去。”她简短说道。
沈墨七看了看蝴蝶芯,他不知道对方是谁,但认识他的人不多,沈墨七还是要去的。“带我过去吧,我没事。”他轻轻挣开了蝴蝶芯,咳嗽了两声。
沈墨七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我们走吧。”他说。
于是沈墨七和那位医师走过人群,走到哀嚎和小声的抽泣之中,“不好意思,我们过去一下。”医师对脚下的伤者说道。
她和沈墨七小心翼翼地跨越着一个个伤者,他们的眼神充满绝望,仿佛从地狱中爬回来一般,没有丝毫荣光。
沈墨七不敢去看他们,他怕自己哭出来。
战争中受伤的,永远是百姓和战士,就算失败了,士兵们付出了生命,而大人们只付出了脸面。
沈墨七跟随医师拐进了小营房,他看到一排排士兵们躺在床上,而在床边,有一位看着窗户,双目失神的少女。
“我先走了。。。。。要忙。”医师说完后,看了一眼窗边的少女,离去了。
沈墨七喃喃低语,“凉。”他轻言。
而凉似乎没听到一样,她露出了沈墨七从没见过的表情,就算在战场上,就算在分别前,也没有见过的表情。不同于以往的嬉笑,她脸上的,是绝望的,无表情的沉默,悲伤。
“凉。”沈墨七走近,他说道。
风里凉这才突然睁大眼睛,回头看向他。
“你没事。。。。真好。”沈墨七笑了笑,似乎想笨拙的安慰她。
而她却突然哭了起来,那一直,一直僵硬着的,绝望如死亡般的表情,终于开始变化,她伸手抱住沈墨七的脖子,而沈墨七在床边坐了下来,他们能在一场战斗后相见,是多么绝望中的一束光。
“药她。。。。。药她。。。。”凉似乎想大声哭泣,却又怕惊扰到其他人,她把哽咽藏在身体里,不停地颤抖,泪水如雨水般落下,她第一次露出了不属于战士的脆弱,“药她死了。。。。。。她不管我了。。。。。”。
沈墨七眼前一片漆黑,他傻傻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从没想过之前一起促膝长谈,饮酒于午夜的药,会在一场战斗后死去。
她本来只是一个护卫,她过誓会保护沈墨七的安全,她永远拿着武器,站在沈墨七的身边,沈墨七从没想过。。。。。没想过真有一日,他们会诀别。
凉的泪水打湿了沈墨七的前衣,他的衣服早就被血沾满了,此刻的他,穿着一身破烂的布衣,肚子那里甚至有一大片布带缠着,他的心似乎也空了。
“你知道吗,这七天。。。。这七天,我每天都在想她,我在想我们一起从军的时候,我在想我们放假,一起去游历江湖的时候,我在想她每次都把好吃的留给我,自己一个人偷偷擦口水,却硬说自己不饿的时候,我在想她被北山烈抓住的时候。。。。。她不停的告诉我快跑,自己却害怕地抖。。。。。”凉颤抖道。
药。。。。。走了。沈墨七还在呆愕中不能自拔。
她在雨水和斗笠下偷笑,她在泥土和鲜血中坚强。她没有喊痛,没有呜咽,她只在沈墨七的记忆里待了不过一月,却沉重万分。
“我想带她回家,去看看我们年少时候种下的树,去看看我们年少时候许下的愿,我们曾说过,要成为顶天的大人物,要一起走到老。。。。。。”凉把头埋在单薄的被子里,不愿抬头。
沈墨七不知在为谁哭泣,为了百姓?为了友人?为了自己?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心脏的撕扯感,他似乎又回到了大雨中行军的时候,在马蹄声中看着远方的烟雨,听着耳边的一声关切。
“爷。别着凉了。”
沈墨七蓦然回,看向屋内,他似乎听见了药的告别。
他似乎听见雨落哗哗然,他似乎看见花儿痴痴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