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总事先派人调查过方义同,知道他家境不好,还有个念书的弟弟,参加比赛大抵是为了奖金,对付这种人实在再简单不过。
因此他故意将话说的轻松——亮亮嗓子就能赚钱,你何乐而不为?
方义同握着茶杯,微微垂下脑袋一语不发。
他并不是很想进入娱乐圈,那里太复杂。现在这种生活他就觉得很充实,很满足。
然而,方义同却隐约听到内心深处有另一个声音在低声呢喃:碌碌无为一辈子,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现在能住在宽敞漂亮的房子里,是因为运气好碰到了黎亚君,若非如此,你也许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漂泊呢。更何况你不可能在黎亚君家住一辈子吧。男人应该有事业,有能力养家糊口,有义务孝顺双亲,有责任给未来的妻子儿女提供良好的生活条件,而现在的你怎么做到这些?
方义同动摇了。
如果走上这条路可以获得比炒菜更多的报酬,如果他也能得到父母肯定的眼神,如果他也能让亲戚朋友夸赞几句,如果他不再羡慕能上大学的弟弟……
只要是人就会有欲望,方义同并非清心寡欲不问世俗的神仙,他想靠自己的能力完全养活自己,他也想早点回报父母的养育之恩。
陈总见这少年的表情一会平淡一会纠结,只觉得好玩得紧。
唐阅靠类似的方式往床上拉了不少人,他们大多一听有这等好事便满口答应下来,而这少年却考虑了良久,也不见他给个明确回复。
唐阅放下茶杯,淡淡道:“实在不愿意,也不勉强你。”
“——不是!”方义同抬起头,“我想知道培训的具体计划。”
陈总从善如流地拿出一份文件,“事无巨细全在这上边了,你可以慢慢研究。”
方义同仔细看了一遍,发现每天培训时间并不算久——上午八点到十一点,下午两点到五点,还可以拿补助,就算暂时辞去食堂的工作也没什么损失,并且还有充足时间给几个同居人做饭。这个安排简直像完全为了配合他似的,让方义同找不出不满意的理由。
见少年露出些许喜悦的神情,陈总瞅准时机微笑道:“——如果没有其他疑问,咱们就该握握手说‘合作愉快’了吧,小方?”
面前是宏伟壮观的王朝假日酒店,黎亚君站在门口,犹豫着该不该进去。
到了这里他才觉得自己实在是冲动了些,居然只凭两个背影就巴巴地追过来,那人到底是不是他妈还不清楚呢——就算真的是他妈,她和什么人在一起,又关他黎亚君鸟事?
……回去吧。
他刚转过身,那穿着白衬衫的男人背影就突兀并清晰地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熟悉,实在太熟悉了,熟悉到让他有强烈的一探究竟的愿望!
隐约感觉他和自己有什么无法忽视的牵连……
黎亚君咬牙,终究是义无反顾地踏了进去。
门迎小姐看到走来一个模样英气好看的少年,第一反应便是诧异,毕竟这个年纪的小孩不会单独跑来高级酒店吃饭。
“您好,请问您找人吗?”
黎亚君却摇摇头道:“不,我吃饭。”
“您几位呢?”
“就我一个。”
来者是客,侍应生只好把他带到大厅坐下。黎亚君觉得这位置太显眼,便换到角落里去。
他点了份海鲜什锦面,边吃边观察来来往往的客人。
然而直到盘子见底,黎亚君都没看到任何一个貌似母亲身边出现过的男子。
他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是个傻逼。
——这家酒店的一至三层是餐饮部,其上是娱乐部和住宿部,他们除了餐厅之外能去的地方太多,可自己居然二逼兮兮地在这守株待兔!
一盘88块的面条吃的黎亚君心疼蛋也疼,他自嘲地叹口气打算买单。
然而就在这时,他眼前倏地有一抹白色闪过,黎亚君瞬间绷直了脊背,猛地看过去!
看清楚之后,他略微一顿,松了口气。
……不,不是那个男人。
虽然也穿白衬衫,但气质差太多了。
收银姑娘面含微笑地接过黎亚君的红票子,“找您十二元整,请您拿好,感谢光临,欢迎下……啊!”
她还没说完,突见面前这少年脸色骤变,脚一跨闪进收银台内侧飞速蹲下!
“先生,你……”
“嘘……抱歉,我藏一会儿。”黎亚君缩成一团拼命朝她示意。
“你好,买单。”
收银员刚想赶他出去时面前就站了个三个人,为首的年轻男子身材高挑,一袭白衬衣纤尘不染。她定定心神,连忙堆起职业笑容,“……好的,请您稍等。”
——那男人开口的那一刻,黎亚君先是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脑中像被五雷轰顶般一片空白。待他确定他没有听错后,仿佛一瞬间四肢百骸的感觉又回来了。他耳中嗡嗡作响,喉头震颤,于是连忙咬紧了嘴唇,生怕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爸,妈,我就先回去了,你们忙吧。”向怀朝父母道。
向父点点头,“我们明天来看你。”
黎亚君就那样躲在与三人一个柜台之隔的地方,他听见自己的母亲对向怀说:“最近天气转凉了,你穿件薄衬衫可不行,妈抽空带你去商场买几件衣服。”
“不用了妈,我家里衣服多着呢,回去加一件就得了。”
黎亚君无意识地咬住了手背。一阵麻木感之后是突兀的刺痛,他赶紧松开齿关,发现手背上一个鲜红的牙印渗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