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熙艰难挪动身子,咬牙从地上坐起身,斜靠在墙壁上,扯嘴道:“将死之人,殿下何必亲自来?”
夜墨凝视着他,没有说话,手一扬,一个黄的册子落在莫道熙身前的干草上。
“田辛庄的那场大火,官府怀疑是人为,嫌犯为不知所踪的落魄公子。”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这是物证中的一本日志,乃柳府大姑娘所写。”
黄的纸张,卷曲的页角上,有焚烧过的痕迹。
莫道熙双眸死死盯着,迟迟不敢伸手去拿。
“看看吧!”夜墨眼神越冷,“这本日志的主人,乃柳湘玉。”
莫道熙木讷呆望着,狠狠地摇了摇头,“不可能,你在骗我!”
“此案嫌犯未曾抓获,一直悬而未决。”
夜墨幽幽开口道:“可怜那位柳大姑娘,善心起,灾祸来,命丧火场,还被人冒领恩情,以她之名,做害人之人……”
他语气一顿,“九泉之下,她恐是无法瞑目的。”
昏暗的牢房中,一缕冷风吹来,莫道熙莫名打了一个寒战。
他死死盯着那本册子,忽得扑过去,手指抖,慌乱地翻开来。
“今日,我看到伤痕累累的他,倒在地头,衣裳褴褛,可怜人啊。”
“我将他安置在柴房中,让人帮他清洗一下,换了衣裳,乍一看,是个翩翩公子哥……他定是家中突遭变故,我该帮帮他……”
“他喜欢喝茶,我帮他泡茶,他蹙着眉喝下,这茶定是不合他口味的。”
“他爱吃大米饭,不爱吃荤菜,可身子不行,多少需要补点,晚上给他熬点鸽子汤吧。”
“他的眼睛视物不清,明日当掉簪子,给他重新换药方,熬新药……”
“二叔与婶娘知晓我收留了他,怕旁人闲言碎语,毁了我的清誉,要赶他走。他伤势未愈,出去必死无疑。……我苦苦哀求,他们才同意暂时收留他。”
“妹妹偷偷来柴房瞧他,对他颇为不满,我忙将他送我的玉佩送她,安抚住她,希望可以多留他几日……”
“他身体快痊愈了,眼睛依稀可视物,真替他开心……”
“今日,他对我几次欲言又止,看着怪怪的,似乎要走了。”
“临出门时,我将几两碎银塞入他衣裳中,愿他此生有饭吃有衣穿,平安顺遂。”
“……”
少女的笔迹娟秀,一行行梅花小楷字,写得端正,字里行间透露出她稚嫩的小心思来。
看着看着,莫道熙的心仿如在油锅中煎炸般难受,痛意从心口传来,传遍四肢百骸。
他难受得跪在地上,蜷缩着身子。
良久,他艰难抬头,一双眸子赤红赤红:“祈王夜墨,你起誓,不曾欺骗于我?”
他不愿相信这一切均为真。
夜墨神色淡漠,冷冷瞧着,“一个阶下囚而已,本殿下不屑编造谎话。”
“那场大火中,她被烧成一具焦尸,面目难辨。柳家嫌弃她的死牵扯官司,死状凄惨,恐扰了祖先清净,不愿她埋入祖坟。”
“府中老嬷嬷不忍心,将她草草葬在一处山头,连墓碑都不敢写。”
怎么会如此?
莫道熙仿佛被抽去了灵魂般,无力瘫坐在地上,双眸呆滞,一滴泪从眼角无声的滑落。
皇兄诬陷他有谋逆之心,娘为救他,悬梁而死,不能入皇陵,尸身被扔到乱葬岗,被野兽吞噬。
他忙于逃亡,不曾为她收尸安葬,每每午夜梦回,她凄惨的呼喊一声高过一声。
如今,那个一心一意救治他的姑娘,也落得如此凄惨的地步。
曾经,他身陷地狱,是她对他伸出温暖的手,拽住了他将要消失的命弦。
除了母妃外,他第一次对一名女子心存感恩,誓言要好好守护她。
所以,多年后,当他看到她随身携带的玉佩,便选择无条件地帮她。
即便,对于她的某些行径,他也会怀疑。
不过怀疑的种子刚刚萌芽,他便狠狠掐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