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隔着一层玻璃相望,却像隔了几十年几百里。
算起来他和步凡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算短,可面对曾经的爱人身陷牢狱,秦昭心里却并没有伤心也没有幸灾乐祸。
他很平静,他明白这是因为步凡对于他来说已经完全是个陌路人。
久久的沉默,最终却是步凡先开了口。
他气色差了一些,在秦昭,或者说是张弋扬面前,却还是尽力保持着不那么难看的样子,不知是不是还想维护那因为自卑而产生的飘渺的自尊。
“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步凡扬了扬嘴角,对玻璃那边的少年道。
秦昭吁了口气:“你觉得这好笑吗?”
“那你是什么目的?”
“曾经的老婆要被处以死刑了,我不能来送送终?”
秦昭这话倒是真心,可听在步凡耳中难免有些耀武扬威的感觉。
“哦?你准备怎么送?”
秦昭撇着嘴用手指敲了敲台面,“啧……还能怎么送,也就和你聊聊天罢了。步凡,你以前没对我真心过,这不咱就要生离死别了,你也没必要用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对待我吧,毕竟可是你负我在先,我就是要进去揍死你,也是我在理。”
步凡的表情松动了几分,他动了动胳膊,别过目光,“……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一句忠告。”秦昭自从走进这个房间,情绪一直还算平静,直到这一刻,他心底才突然生出一丝波澜。
“——下辈子如果你还能遇到真心待你的人,要是实在没办法爱他,就别接受他。”
一直站在后边默不作声的容瀚听见这句话,给秦昭的背影递了个若有所思的眼神。
“我那时除了你,就只剩下一条命,这两样东西是我的全部——可你把它们都毁了。”
秦昭脸上看不出愤恨或者悲伤,他临走时站起身拍了拍衣服,淡淡道:“其实本来还有很多事想问你,不过现在都没什么意义了,你……好自为之吧。”
步凡的眼神微微闪烁着,他竭力想做出不在意、无所谓的模样,可事到如今,他竟然会为张弋扬这句话感到莫名的难受。
到底是曾经共同生活过,并真心对他好过的人。
虽然也许对方表达爱的方式并不能被他接受,但步凡无法否认,他亲手扼杀了一份真挚的爱情。
这是他自己选择的后果,他并不后悔……却有些遗憾。
愤怒的小男孩
从监狱出来后,雪下得越发大了,铺天盖地,几乎看不清一米开外的事物。
秦昭和容瀚并肩走在行人寂寥的道路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他们的步子放的非常慢,几乎是在大雪中挪动着前行。
“这天气,没法开车了。”秦昭往手上哈着气,他走的匆忙没来得及戴手套,现下被刀子似的寒风一刮,冻得生疼。
“先去我车里坐一会儿吧,等这雪下得差不多了,我再送你回去。”
现在也只能如此,秦昭点点头随容瀚钻进他的加长商务车,却意外地发现里面竟还坐着个有些面熟的小男孩。
“……睿睿?!”
秦昭愕然地叫了一声,对方根本不买账,哼了一声就把脑袋扭到一边去了。
秦昭一屁股坐在他旁边,“嘿,你怎么在这儿?”
睿睿的脸黑得像锅底:“……关你什么事!”
容瀚接了杯热红茶递给秦昭,瞥了这小子一眼,道:“让他自个儿呆着吧,正闹别扭呢。”
秦昭当然不会用热脸去贴冷屁股,却也不至于跟这么小的孩子较劲,何况他父亲锒铛入狱,儿子心里肯定也不会好受。于是他还是安慰道:“小不点儿,别不高兴了,每个人有自己的人生,你爸爸也希望你以后好好的对不对?”
谁料小男孩突然激动起来,两个眼睛瞪得圆溜溜亮晶晶,用带着鼻音的嗓门儿大吼:“你闭嘴!还不都是你造成的!是你把他们引来的!我家被你毁掉了,我一定会报复你,你给我等着!”
秦昭无语地抽了抽嘴角,倒是容瀚看不下去,开口教训他:“睿睿,怎么跟哥哥说话呢?我不是告诉过你了,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
“够了!你跟他是一伙的!你抢走了我爸爸的东西,都还回来,还回来!”顾天睿像头发怒的小狮子,他吼完以后就咬着嘴唇恨恨地瞪着容瀚,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像是要把这个男人生吞活剥了一样。
秦昭从没在哪个孩子脸上见过如此深重的仇恨,一时竟觉得有些触目惊心。
容瀚依旧端着一副冷冰冰的态度:“睿睿,年龄小不代表你可以混淆是非,你父亲是什么人你也并非一无所知,把责任全推卸到别人身上不是聪明的做法。”
秦昭汗颜道:“老容,你说这些他听得懂么?”
容瀚笑道:“当然听得懂,他可是顾以尊的儿子。”
睿睿眼眶发红,也不知究竟有没有理解容瀚的话。同是天涯沦落人,秦昭也没了爸妈,可现在至少还有爱人呢,这小子有爱人都不知道是多少年以后的事了,现在正是最无助最让人同情的时候,秦昭认识的小孩大都挺讨人喜欢,可见小孩子自己没什么错,只是无知而已。他轻轻拍了拍睿睿的肩膀,叹了口气道:“你恨我们?”
睿睿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恨!”
“可我也讨厌你爸啊,”秦昭耸耸肩膀,“我还讨厌步凡,说实话你那边的人我没一个待见的,为了一己之私,利诱、威逼,只要能达成目的,可以不顾他人意愿强制进行实验……”他说到这里,发现睿睿果然没有先前那么激动了,而是开始安静地听他讲话,于是秦昭顿了顿继续道:“我和我的爱人为了活下来不得已要从海底城逃出去,之后你爸还派人围追堵截我们,我俩在那次事件中都受伤了,在医院住了很久,我又该找谁负这个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