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玄微饮酒的动作略停,笑看他一眼,元宸不情不愿改了称呼。
“当着王家老岳翁,小王必然要思念发妻,懊悔不已。十二娘长得虽然像小王早死的婆……王妃,但小王看到了肖似的面孔,反而更加地思念结发爱妻,悔不当初,痛哭流涕,和岳翁重归于好……好叫他王家莫再反对我回去。”
说到这处,他气闷地灌酒,“他娘的!那老儿也配!”
“殿下的前程要紧。若是实在当面哭不出,早备些姜汁辛椒之物也是好的。”
“荀郎放心,当面真哭!为了老子的前程,拿刀子往身上扎,也得哭他个哀哀凄凄,花团锦簇!”
轰鸣的瀑布对面,宾主两人开始喝酒,边喝酒边长谈未来。平卢王这场酒喝得心怀大畅,转头吩咐身后的女子。
“十六娘,带十二娘下去,你们女人找点话说,寻个地方用点吃食。当心她那幕篱别揭了。”
“是。”崔十六娘温婉应下。
阮朝汐起身跟随崔十六娘往远处走,耳边传来舒缓的嗓音。“殿下得偿所愿之后,不知我家二兄继任豫州刺史之事,殿下可愿协助一程?”
“哈哈哈,荀郎放心,小王向来重诺,身为宗室,一言九鼎!”
“以此杯美酒,敬殿下的一诺千金。”
这场东山宴席来得突兀,和乐融融中潜藏杀机。阮朝汐心事重重,和陌生的崔十六娘一路无言地走向远处。
半山坪远离山崖和瀑布的另一侧,此刻也摆放好了一处精致席面。
阮朝汐端正地跪坐在食案后,什么也不肯吃用,她顶着幕篱也瞧不见什么风景,只盯着自己脚下的沙地出神。
对面的崔十六娘看在眼里,轻轻笑了声,对周围女婢道,“把琴取来。你们退下罢。”
“是。”
阮朝汐从恍神中惊醒,纳闷地想,这崔十六娘的声音有点耳熟,莫非从前听过。
心里起了疑窦,她便留了意,透过朦朦胧胧的视野,往崔十六娘那处仔细打量。
正巧崔十六娘坐在向阳处,整个人沐浴在光下,人又坐得近,她隔着幕篱勉强能看清。
一眼望去,正看见崔十六娘将幕篱摘下,露出娟丽容颜,在暮秋山间的阳光下回过头来,冲她温柔地笑了笑。
“妾崔绾,给十二娘见礼。”
阮朝汐幕篱下的一双清澈眼睛震惊地瞪大了。
眼前抱着琴的清婉丽人,哪里是传言里声名狼藉的崔家幼女十六娘。
她……分明是……分明是……
分明是她曾经在云间坞里见过的熟悉面孔!
出坞五年,无影无踪的娟娘子!
阮朝汐的肩头细微地颤了一下。黑布幕篱遮蔽全身,看不见她此刻的面部表情,只有身前交握的两只手,缓缓握紧,隐约可以窥见几分内心的激荡。
娟娘子,不,现在她明面上的身份是崔家十六娘崔绾,冲她莞尔举杯。
“宴席酒菜都是我亲手准备的。十二娘吃用点无妨。”
阮朝汐在混乱冲击下举起长箸,不知滋味地用了几口菜品,目光依旧紧盯着对面的“崔十六娘”。
传言说,崔十五郎私逃豫州,自尽在云间坞门下。他幼妹十六娘未能跟随兄长死节,反倒落入平卢王的手中,沦落为他的侍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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