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朝汐停了打呵欠的动作,浓长睫羽下的视线抬起,递过不满的一瞥。
骗人。
她虽然不懂医术,从外表的苍白唇色看不出内里的严重程度,但荀玄微在主院静养,喝了整个月的药,病势不见多少起色,孔大医每日诊脉还是那副摇头叹气的颓丧模样,她看得出,这次的病势并不像他自己描述的那么轻。
但荀玄微在宴席上摆出一副坦然轻松的姿态,阮荻轻易便信了。
这一顿夜宴,宾主尽欢。虽然没有丝竹乐音,但耳边山风阵阵,流水淙淙,夹杂着一两声空谷鸟鸣,极尽雅致。
席间几句闲谈,阮荻得了准信,经由东宫入仕的道路并不通畅,阮氏只怕要继续在乡郡间归隐下去。
他放下了心头一块沉重大石的同时,却又陷入消沉颓丧的情绪,索性畅怀痛饮,又高声唤来家仆,看他的意思,还想要服用五石散。
阮朝汐一回生,二回熟,目不转睛盯着他瞧。
阮荻却又自己放下了手。
“哎,昨日山中狼狈,今日算了。”阮荻想起昨日山里横冲直撞的野猪群就心有余悸,自嘲地笑了笑,冲阮朝汐的坐处招招手,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
“多亏阿般耳聪目明,树上一句放声高喊,救下了阮某性命。不多言谢,这块玉佩你且拿着。”
阮朝汐坐在原处,不知该不该起身,抬头去看身侧坐着的荀玄微。
荀玄微冲她点点头,轻声叮嘱,“去吧。记得道谢。”
阮朝汐起身走近阮荻。几次宴席接触下来,她发现这位看似高傲无礼的阮大郎君,其实性情极为疏旷随性。对不喜欢的人以鼻孔轻蔑对之,对喜欢的人倒是关切。
阮朝汐刚走近,就被阮荻把玉佩塞进手里,“此玉佩是我随身信物,身边亲近的人都识得,你收好了。以后若有难处,可以拿着玉佩投奔阮氏壁。”
造型古朴的白玉配饰,半个手掌大小,四角雕刻莲花,搭配着青金色的长绦子,入手温润细腻,显然是随身日常把玩的爱物。
阮朝汐摩挲了几下温润的白玉,谨慎地握在掌心里。
宴席到了末尾,宾主尽欢,阮朝汐跟随起身,荀玄微挑了最亮的一盏灯笼给她,仔细叮嘱,
“下山道青苔湿滑,当心脚下。疲乏了回去早些歇着。”
阮朝汐提着灯笼,暖黄灯光映亮了脚下的山石道。
她下去几级石道,又停步抬头,看了看头顶天色。
月如弯钩,斜挂山涧崖边。正值初更天。
宴席举办得圆满,宾主都心情不错,或许是开口求情的好时机。
昨夜燕斩辰的事,沉甸甸挂在她心里,已经一整天了。
燕斩辰其实和她并不熟谙。白蝉昨夜提醒她,别多想,也别多问;杨先生今日看她情绪不对,也私下里和她说,此事与她无关,谨言慎行,少做少错。
但昨夜燕斩辰哭得太惨,人太过凄惶,她心里有个坎过不去。
她回身望向荀玄微站在山道高处的身影,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一道瘦削身影从月下山林的枝头高处攀下,无声无息地落在荀玄微身前,俯身拜倒行礼。少年腰佩长剑,身穿利落贴身的窄袖袴褶袍,眼皮还隐约肿着,赫然是燕斩辰。
阮朝汐吃惊地盯着他。
“宴席已散,仆送贵客下山休息。”燕斩辰低头询问,“郎君若无吩咐的话,仆去了。”
荀玄微平淡吩咐下去,“好好看顾阮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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