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玄微的神色舒缓下来,上前两步。
“原是我的过错,竟让你生出那等不堪的念头。误会解开就好。阿般——”话未说完,他已经看清了阮朝汐此刻的神色。
她的神色恢复了平和,并无丝毫小娘子被心仪郎君当面求娶的慌乱羞赧,眼神并无丝毫躲闪,简直镇定得过了头。
他看着眼里,心里往下沉,说到半截的话便停住了。
“承蒙三兄错爱。”阮朝汐果然极镇定地继续往下说。她在暮光下直视过来,那是荀玄微熟悉的心意果决的眼神,他看到这个眼神,心里又是往下一沉。
“但阿般已经心有所属。十二郎确实年少急躁,心里藏不住事,他这样的性子,往后仕途或许不会太顺遂,处处比不上荀三兄。”
阮朝汐有些羞赧地笑了笑,“不瞒三兄,我已经想明白了。我想寻的相伴一生的良人,就是十二郎这样清浅直率的郎君。以后纵然路不顺,我亦无悔。”
余晖散去,暮光笼罩天地,她缓缓地往后退,退出三步,五步,纤长身影完全退入长廊阴影里。
心里最大的阴影拔除,对过往的感谢已经说出了口,她终于可以平静地离别,郑重盈盈拜倒。
“愿三兄早日寻到门当户对的当家娘子,婚后琴瑟和鸣,百年好合。阿般不堪配三兄。今日辞别,后会有期。荀三兄珍重。”
身后悄无声息。
庭院里的郎君沉思着,没有看她。他的目光对着地,望着满庭院干净初雪色的白沙出神。
即将踏入书房的时候,阮朝汐回身望去。天边漫天晚霞,暮色浓重,最后一抹金光映照在庭院白沙里,缓慢地挪动形影。
青鹤般的身形站在庭院里的枫树下,大袖在风中展开,露出展翅玄鸟的金线,在暮色里熠熠闪着金光。
那是阮朝汐当晚看到的最后一个景象。
下一刻,她耳边听到熟悉的清冽声线,带着她不熟悉的冷意,唤道,“燕斩辰。留下她。”
一个人影闪过面前。
她只觉得肩颈处蓦然一痛,视野陷入了黑暗,人失去了知觉。
———
耳边传来车马行进的滚轮声响。
马车在崎岖山道行驶,不是云间坞的牛车,而是一辆极宽敞的大车,有牛车两倍宽大。
阮朝汐从沉睡中醒来,手足酸软,肩颈处剧痛,身上披着保暖软衾。
她现在身处在不知何处的山里,车辆似乎正在一路上行进山,比云间坞的温度明显冷得许多。
意识回笼,阮朝汐闪电般直坐起身。身侧有人。
荀玄微坐在她身侧,肩头披着暗青色氅衣。她昏睡时原来伏在他膝上,厚实温暖的氅衣覆盖住两个人。
她才动了下身子,腿上覆盖的软衾滑落,惊动了身边人。
荀玄微把掉落的软衾捡起,重新裹在她身上。“山里冷,你穿得单薄,当心冻着了。”
阮朝汐裹着衾被,忍着脖颈疼痛,迅速掀开窗布帘往外看。
车马不知在哪处的山道里。周围都是横亘突兀的粗枝,前方是新开辟出来的小径,勉强容一辆车通行。
许多轻骑在前后护卫。行车的速度不慢,山道又崎岖,车轮剧烈颠簸,远远比不上往日乘坐牛车缓行的安稳。
她警惕地蜷在角落里,记忆缓慢回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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