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给孔安国接话的机会,她接着说:“你与堂上的那位主审大人都是长辈。
“此般耗下去于二位来说伤身伤神。不如,两位将手上的人证物证通通拿出。
“合计一番,巧立些名目,好名正言顺的将某押入大牢?”
“一簧两舌,妄言谄语!”
马俊升这次连惊堂木都省了,直接拍桌而起,抬手指着她的鼻尖:“你当真以为自己是太原王氏子弟,本官不敢拿你怎样吗?
“太原王氏素有五世盛德之名,怎就教养出你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目空一切、蔑视律法的小子!”
“大人此话未免有些偏颇!”王蓝田不以为然,“既然有家世有背景可依仗,为何不
依仗?如今世道,不仗势者是因无势可仗,无势可仗之人皆为九品之外的人。”
说着,她长“哦”一声,不可思议的看向马俊升:“难道大人意思是……士族子弟的仗势,表面为仗势,实则为‘欺人’?
“而庶族平民不仗势不欺人,崇德尚法,知法守礼,实乃世道之正光,我辈楷模?
“这,这不就是捧庶族平民,而贬士族子弟吗?”
她说话时少有语速极快的情况,大都语调平淡,语速缓缓,即便是激昂铿锵之句到她口中也少了份昂扬,多了些许温吞之感。
马俊升身体微见僵直,手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他咬着牙关:“曲解句意,无中生有!”
“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王蓝田唇角微微一弯,“而有生于无,换个说法可不就是无中生有?”**
“诡辩!”马俊升沉声怒喝,“王蓝田即便太原王氏再大再强横,还能大过晋朝律法吗?天子犯法都当与庶民同罪,而你不过是个犯奸作科的士族子弟!”
王蓝田低头轻笑出了声,像闻听某个笑话一般:“律法存在的意义到底约束皇亲贵胄、士族门阀,还是针对无知百姓、无背景的庶族?
“大人,你为官数十年,应当比我清楚。而那句被传唱至今法界名言,谁敢执行?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呵!
“商君在世之时无人敢,就连他自己也不敢。赢驷滥杀激民变,惩处的却是左右傅
嬴虔、公孙贾。#
“一个窮鼻之刑,罢官削爵。另一个黥面之刑,流放陇西。这便是大人说的法、言的律?”#
“你好大的胆子!”马俊升眼中闪过一丝凌厉,“就凭你现在言论,本官便可将你羁押收监。”
王蓝田眼睛微微弯起,毫不在意道:“今日左不过要入狱,此条可立为入狱名目之一。”
“马太守!同他这样的小辈争执得面红耳赤,可有颜面?”
站在一旁了冷眼观之许久的孔安国终是忍不住开口了,听他这般说,马俊升方觉失态至极,面色涨红,摆袖观天而不言。
“太原王氏、会稽孔氏、杭州马氏三族皆有交情。”孔安国侧身看向王蓝田,“你是小辈,老夫与马太守为长辈,忍让数次是希望你能自我悔过,而不是由你逞诡辩,炫聪明的!”
他摇头,颇有些失望,随后眼目一瞪:“可你不仅错而不改,竟还在衙门大堂公然贬斥律法条例!你可知就凭此条将你处以凌迟也不为过!”
“孔先生训诫的极是!”王蓝田垂眼瞧见袖口复又褶了起来,便忍不住伸手将不平整处理平,遂应话就随意了些。
孔安国将她的小动作收入眼底,不作斥责,面上竟还带上了三分长辈的和蔼,他微微眯着眼,眼角向下一垂,和声问道:“王蓝田,你似乎迫切地想去牢中?自从你确认时辰后,言词之中的莫名挑衅变得极为明显。”
王蓝田抚着
袖口的手一顿,随即面色如常地屈指弹了弹袖上不存在的灰尘,皱眉不解的“嗯?”了一声。
孔安国像是已料到她会这般作态,就接着说:“申时……你颇为在意这个时间,莫不是答应了什么人要在申时去牢中见他?是王八德吗?”
她这厢点完头,就听外面有人长喝一声:“太守大人!”
随后,穿着官服的余杭县丞小跑着进了大堂,见众人侧目望来,他轻咳一声,放缓了步子,调整仪态对着马俊升拱手作揖:“太守大人,牢里的王八德全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