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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头酒?”王蓝田挑了下眉角,起身抖了抖衣袖,将双臂朝两侧展开。
一身宽松的白袍,袍子颜色素白干净,袖口、腰间,衣摆都有极为精致的绣纹,她左右晃了两下:“我虽被关在这里,但却未换囚服,说断头酒未免有些早。”
周子矫“呵”了一声:“过了今晚,太原王氏能保你的也就只剩一份体面了。”
“是断头还是体面,与我来说的差别并不大。”王蓝田随意的摆了下手,“你与我相处三月,应当知道我这人有多讨厌麻烦事,能避则避,避不开就退,退不得……”
她顿了一下,拧眉想了想:“好像还真没遇到过什么退不得的事。”
周子矫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一抹锋刃般的寒光,追问道:“倘若真遇到退不得的事呢?”
王蓝田没想到他会追问,愣了一下,摸着下巴琢磨了会儿:“既然都退不得了,那就……砥砺前行,不忘初心!”
“初心?哈哈哈……你竟有初心?”
周子矫冷笑出声,他的嗓音偏亮,即便此刻故作低沉,也带着少年独有的清亮:“你的初心是什么?”
“自然是美人美酒,财色双全。”王蓝田脱口而出。
她头上绾了个低矮的发髻,用簪子没能固定得稳,松松散散的,还有一些短碎的发散落下来,偏生她生得一副好皮囊,在凌乱之中丝毫不减其美
,反倒透着洒脱、随性、恣意之感。
“呵。”
不知是哪个字眼刺激到了他,周子矫抬手一拳打在牢门的木桩上,露出了那张软糯的包子脸,他扬唇勾出个无邪的笑来:“真想直接……杀了你。”
最后三个字很轻,像是随意呵出的一口气,却让王蓝田身体蓦地一僵……在那一瞬间,她真的感觉了凛冽的杀意。
王蓝田稳住心神看着他,眼中神采依旧,不曾因他的威胁有丝毫改变,她抬手用食指划过自己的脖颈:“一剑封喉?”
顺着衣襟向下滑,抵住胸口:“一剑穿心?”
再向下指着腹部:“或是……一剑入腹肺?”
说一句迈一步向前,这会儿与他只隔着枯黄发灰的牢门:“以你的身法,即便杀了我也能全身而退。至于为何不杀,难不成是因为同窗三月不舍得下手?”
她说到这,抬眼就对上了一双藏在帽檐下的眼。
阴冷,还泛着森怖的眼睛。
王蓝田垂下眼帘,错开目光,将自己方才的话否掉:“你想杀我,但又不想让我死的那么容易。
“你……是不是还想利用的我的死,达到某个目的。就像孔仪,其死去的价值比活着大得多。”
“自以为是的人往往蠢笨而不自知。”周子矫嗤笑一声,“马俊升说得果然没错。”
闻此言,王蓝田谈不上意外,但还是有些吃惊,吃惊于他获取消息之迅速,她微哂:“看来,子矫兄对蓝田之事颇为
上心啊。”
周子矫点头:“毕竟,同窗三月,情谊深厚。”
“同窗三月,情谊深厚。”王蓝田亦跟着点了点,将话重复了一遍,随后出言问他,“世人常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黄雀之后呢?会不会有狸狌蛇鹰?狸狌蛇鹰之后呢?又会有些什么?子矫兄可知?”
她一连抛出几个并无必要回答的问题,故意问他,接着迈步回到桌前,抱起酒坛,将空碗倒满酒,举起两碗酒走到牢门前,将其中的一碗递给他:“子矫兄,可有答案了?”
周子矫瞥眼看着递来的酒,并未伸手去接,他面上仍挂着笑,只是笑中带了几分阴戾:“蓝田兄,你想说什么?”
“子矫兄,自以为是的人大都认为自己的黄雀,那你呢?”她说着,又将酒往外递了递。
“我是人,为何要自甘堕落与畜|生争高低。”周子矫敛了笑意,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般,神色一凛,抬手将盛着酒的陶碗打翻在地,“这酒今日不必喝了。等你坟头草青青,无人祭拜之时,再喝也不迟。”
言讫,甩袖离开。
“嚯?”王蓝田抖了抖洒在她手上的酒渍,“你此举,莫不是要将我记挂一辈子?”
思及此,她忙摇头,对着不见人影的过道,喊了句:“大可不必。”
喊完,她垂眼看着原本留给自己的那碗酒,手腕一翻将酒洒在地上,举手作揖,向着虚无一拜:“敬李太白,敬苏
东坡,敬辛幼安,敬……诗里有酒有月的各位。”
语调缓缓,语速徐徐,语气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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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文才是亥时来的,那时王蓝田正倚在牢门上打,和牢头聊天。
“我同你说,女人尤其是夫人,那得哄着。三天一小哄,五天一大哄,半个月再给她准备惊喜二三。”
她摆手,很是老道:“到那时什么吵架啊,嚷嚷回娘家的事,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