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会有消息。”马俊升将手上的卷宗往桌上一扔,冷着一张脸,“人都跑到会稽去了,你们在余杭
能找到才怪!”
见老爷生气,马泰忙弓着腰上前自领差事:“那小的现在就遣人去会稽,将公子请回来。”
“请什么请!上个书院便不知这天高几何,地深几分了!竟跟着王家那小子半夜去了,去了……”
今日酉时后,都亭长等人来报,说停尸房尸首被破坏一事中或有马文才参与,得闻这一消息马俊升既忧且怒。
此案绝绝非眼下所观之况,背后或有更为强悍的势力,若文才牵涉其中,他作为父亲处理稍有不慎,怕是会将儿子未来仕途都搭进去。
这小子,行事如此不计后果,真不配为他马氏子孙!
马俊升深深叹了口气,面容忽老了几分:“真的是……混账东西!”
“公子初出家门,性情单纯,难免被奸人欺骗。”马泰适时地倒了杯温热的茶水,恭敬地递给马俊升,谄道,“要说错的源头,是那王姓小子。”
“你不用替文才说话。他就是……”马俊升摆了摆手,让马泰将茶水放在一旁,“算了算了,事已至此再怎么说都没有用了。”
说着有些疲累的闭上眼睛,抬手捏着眉间:“马统呢?”
马泰回:“刚从书院回来。”
马俊升不解:“书院?他去书院做什么?”
马泰弯着腰,毕恭毕敬地回道:“老爷吩咐小人去找公子。小人想马统跟着公子这多年,应当很了解公子,或许知道公子的行踪,就将他也遣派了出去。
“派出去后,
马统径直去了尼山书院,这会儿才回来。问他去书院做什么,他说他也不知道公子在哪,就想着去书院碰碰运气。
“结果在书院睡着了,耽搁到现在才回。”
“去叫马统过来。”马俊升拿过桌案前的茶水,喝了一口,“再不管教管教,他怕是不知道这个家,谁才是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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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杭,县衙大牢。
牢中的光线虽晦暗,但适应之后亦能视物如常。
王蓝田看着卷好的袖子,故意作态朝着马文才拱手作揖,感慨道:“今日才知,文才兄是个细腻的人。”
闻言,马文才向上扬了扬眉,丝毫未察觉“细腻”一词用在此处并不妥当,丹凤美目中映着牢外通道中昏黄的灯火,闪闪若明星。
“你当谁都和你一样,”他将头撇开,暗淡的烛光映着他的侧脸,“笨手笨脚。”
“笨手笨脚?”王蓝田看了看现在的自己,长袍虽宽大厚实,但也难掩不住风流名士之气啊!
她端手而立,正色道:“文才兄,此话差矣。这手脚亦可称为手足。
“手脚笨,也就是手足笨。而手足又是兄弟的别称,如此一来……”
她虽未将话说完,但给出的信息已足够让听者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说至此,她倾身向前,挑了下眉角,眼中的促狭不作遮掩:“文才兄对自我的认知竟是这般?可真是太谦卑了!”
马文才:“……”
王蓝田地陡然靠近,让马文才避之不及,他低眉垂
眼间直直撞进了那双明艳且含情的眸子里。
眼眸流转,光色潋滟。
他登时心跳如擂鼓,两颊生红云,即便明白了她话中调侃,也没张口反驳她的心思了。
怔忡片刻后,马文才有些慌乱的转过身去,眼瞳不安的转动着,他想,大抵是酒气随着他的呼吸进了人肺腑,让他染了三分醉意,才会这般失态。
随即神色一定,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拍到桌子上,轻咳一声:“你要的东西。”
王蓝田敛了神,瞥眼往牢头那看了一下,见牢头耷拉着头,双眼紧闭,昏沉不醒,方拿过信拆开,一目十行将信上的内容读完。
这信是从扬州寄来的,收信的地址是尼山书院。
信上所写内容是她托原身父亲王恺查的一些陈年旧事。
她合了信,神情凝重,常带笑意的明媚双眸已含阴郁之色。
牢中阒寂,信纸折叠的声音尤为清晰。
马文才察觉她的不对:“怎么了?”
她抬眼便瞧见面前未及弱冠的少年人,冷着一张俊俏的脸,眉头紧蹙,让人分不清他是担忧还是嫌弃。
这样一副面孔,寸寸皆是按着她的审美雕琢的,只消一眼,王蓝田的眉头就舒展开来了,脸色亦由阴转晴,只言谢,对信中内容只字不提:“多谢文才兄替我跑得这一趟。”
“你知道我为什么帮你。”马文才知她有所回避,并不追问,冷着脸,“不用说那些虚伪的客套话。”
王蓝田将信收起来,
闻言应了一声长长的“哦”,点头表示理解:“兄弟……情深!”
简简单单四个字,她偏偏两字两字一说,还故意将“情深”二字咬得清晰,末了儿尾调还向上一扬。
马文才也不知怎得,竟在这“情深”二个字中听出了股旖旎缱绻的味道来。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双手在袖中缓缓握成拳头,像是在努力克制什么:“王蓝田!你真的是,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