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骤然响起的一声暴怒,惊得屋里的两人双双寻声望去,就见陆从文俊脸阴沉沉的,活像是吃了死孩子一样难看。
大步流星冲了进来,一挥手就将裴思吟狠狠推开了。
“你好恶毒的心肠!居然趁我妹妹身体虚弱,闯上门来欺辱她!”
“我此生从不打女人!倘若不是看在你是个女子的份上,我今日定不会手下留情!”
身后的裴思恒终于回转过神,刚想上前阻拦,却被迎面撞过来的裴思吟扑了个满怀。
顿时撞得胸口发闷,揽着人连连后退几步。
这位陆二公子,虽说是个文官,但从小跟在他大哥身后,也是学过一些武艺的,身形又高大威猛,玉树临风,这般用力狠狠一推,纵是个成年男人都有点吃不消。
更莫说是区区一个深闺小姐了。
可怜裴思吟跟断了线的风筝似的,骤然失去了方向感,脚下踉踉跄跄的,发间的步摇都飞了出去,头发也有些散乱,要不是裴思恒紧紧搂住她,只怕早就狼狈地跌趴在地。
“晚音,你怎么样了?那个女人方才有没有伤着你?”陆从文飞快从床里扯过一条薄毯,生疏却又毫不含糊地往陆晚音肩胛上一披,急切地问,“怎么不说话?吓傻了?”
陆晚音:“……”
陆晚音:“???”
陆晚音:“!!!”
等等,这是怎么个事?
她悄悄把刚才准备挥回去,但又没来得及挥出去的大巴掌,不动声色收了回来,藏在温热的被褥里。
她扬起头来,震惊,迷茫,愕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瞬间布满了苍白的面容上,唯独缺少本该有却没有的喜悦。
眨了眨眼睛,陆晚音疏远地问:“陆二公子,你怎么来了?”
这里可是我的房间,你一个大男人青天白日的,一脚把门踹开了,这合适么?
“什么陆二公子?!我是你哥!”陆从文怒气冲冲地道,“我能不来吗?你在外面遇袭,差点死了!爹娘知晓后,派我过来看看你!”
顿了顿,他又转头怒视着裴思吟,冷冷道,“只是我来得不巧了,碍着裴大小姐耍威风了!我倒是要好好问一问裴千金,我妹妹死里逃生,方从昏迷中醒来,你身为小姑子,不说安慰关心她几句倒也罢了,何故闯进她的院子,抬手就打?你莫不是以为我沛国公府是好欺负的?!”
一番话疾言厉色的,俨然就是在替妹妹主持公道。
还真有那么几分当哥哥的样子。
陆晚音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
只是静静地仰头,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眼前的画面逐渐模糊,脑海中关于前世的记忆,又逐渐浮现在了眼前。
“陆晚音,你要不要脸?身为人妇,居然如此不知廉耻,水性杨花,背着自己的夫君暗地里爬上了别的男人的床!国公府的脸面都被你丢光了!”
“哭!你还有脸哭!倘若我是你,即刻就扯条白绫,一口气把自己吊死算了,省得活着丢人现眼!”
“你还有脸跪在国公府的门口哭!想让全京城的百姓都来看国公府的笑话是不是?”
“所有人都听好了,不许放她进来!她就算跪死在雪地里,也是她咎由自取!”
这些话还历历在耳,就算是死去活来一回,陆晚音依旧无法释怀。
陆从文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寒意,鬼使神差地垂眸望了过去,恰好撞上了一双冷漠空洞,又无比黯然神伤的眼眸。
透过这双漂亮得如秋水蒹葭般的眼眸,他似乎望见了难以融化的连绵雪山,连呼吸都快要被冻住了。
而铺成这座雪山的原料,叫作“失望”。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像是沉重厚实的乌云,铺天盖地般积压在陆晚音的头顶,终有一日,这些乌云在陆晚音委屈又痛苦的眼泪中,慢慢凝结成了霜雪,在独属于她的天地中,雪飘一年又一年,一年三百六十五个日夜,一日十二个时辰,无时无刻不在飘雪,终有一日,雪厚如毯,铺盖成了一望无际的茫茫雪海。
横跨两世的苍凉感,并不需要用眼泪,或者语言来表述。
它是无形的,会透过陆晚音的每一丝神情变幻,每一次眼睫颤动,甚至每一次呼吸,悄悄地溜出来,无声无息的。
当终被人发觉时,才会蓦然发现,陆晚音的心已被寒冬冻住,哪怕是洒尽热血,也再不能融化一星半点了。
“晚音,你……”
陆从文仅仅是发现了“冰山一角”,却足以透过一叶而知秋,竟头一回对这个亲妹妹,产生了一丝愧疚感,语气也不知不觉中,柔和了许多。
可当他想再说点什么时,裴思吟尖锐的叫嚷声,立马响彻了整间房。
“我,我几时打她了?不过就是吓唬吓唬她而已!再说了,是她先出言不逊的,我才气不过…都是她的错!”
“裴姑娘还真是能恶人先告状!方才在房门口,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你不仅打砸我妹妹的房间,摔坏她心爱的花瓶,言语羞辱于她,甚至要动手打她!真当我是聋子瞎子不成?!”
陆从文怒气难消,在他看来纵然他不喜欢,也从来不肯承认陆晚音这个妹妹,但他们终究血浓于水。
无论如何,陆晚音是国公府的人,裴家大小姐肆意欺辱陆晚音,就是不把国公府放在眼里,这让他如何能忍?
“裴思恒!看你妹妹做得好事!”陆从文拿眼扫了满地的狼藉,语气越发不善,“今日,你若不给我个交代,我定不与你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