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金兵们对视一眼,哈哈大笑,他们将简陋的院门拍得震天响,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嘲弄和蔑视:
“重昏侯!你还真把这儿当你皇宫了?我们想来就来,你说话小心些!”
赵桓讷讷,局促地在原地摇摆了片刻。他有点想抬头看天幕,又怕惹得金兵起疑,想了想,他伸手把身后的柔嘉推上前,讨好道:“大爷们可是来接柔嘉?她已经准备好了!”
“你这卖女的蛮子!”
蛮子本是北人对南人的蔑称,这些底层的金兵以此称呼赵桓,那相当于是直接拔了赵桓的脸皮扔在地上踩。但凡有点血气的男儿此刻都该横眉怒目,可赵桓只是低眉顺眼地点点头。
领头的金兵一把扯过柔嘉,不屑地往赵桓的脚背上吐了口唾沫:“都说你们汉人节气高,你这皇帝倒是不同。若是俺的女儿被人侮了,俺就算是死也要跟他拼命!”
赵桓低着头连声唯唯。
这窝囊样看得人直冒火气,连金兵都有些受不了,纷纷移开目光,不屑道:“一个不够,重昏侯,再叫几个汉女出来。”
“这、这……”赵桓有些为难,小心翼翼地赔笑:“倒还有几个宫女,只是前几日……这血刺呼啦的,这伤都还没好呢。”
金兵们对视一眼:“那你女儿这次可要受罪了。”
柔嘉如木偶一般站在他们中间,脸上死寂一片。她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只是拿自己那双雾蒙蒙的眼睛盯着自己的父皇。
见如此,领头的金人同情地看了一眼沉默的柔嘉,掐着她手臂的力道也缓和不少,他顿了顿,竟然放恭敬了许多,低头提醒:“公主,我们走吧,一会儿你听话些,争取少受些罪……为重昏侯,不值得!”
柔嘉被带走了。
赵桓松了口气。
这下子总算能清净些了,他美滋滋地抬头,等着仙人出现。
……
「南宋·公元1140年」「宋地·朱仙镇」
“将军,不能退啊!”
“这里距开封只有十五公里了,十五公里!只差一步,收复中原就指日可待!”
“是啊将军,不能走啊!我等浴血奋战,好不容易才攻至此地,完颜兀术已逃出开封,他军队眼看就要撤退,简直就是天赐的良机!若是一退,功亏一篑、功亏一篑啊!”
岳飞的面前,跪着许多人。
穿着铠甲的将士们言辞恳切,声震苍穹。而他们身后的小院里,还挤满了青龙镇的百姓。父老乡亲们无不眼含热泪,颤颤巍巍地堵在院门口,不想让岳将军离开。
“岳将军,我等顶香盆、运粮草,以助岳家军,金人全都知道此事。今日相公率军离开,我等就要遭殃了!”
“是啊将军,能不能留下来?是粮食不够了吗?不够的话,我们能再种……我们力气有的是,能再凑人开几十亩田,若是箭矢不够,我们帮您做……求求您了,留下来吧!”
岳飞闭了闭眼,他转身望向众人,对上那一双双殷切祈求的目光,张了张嘴:“我……”
“岳飞!”
门口又闯进一人,大声喝断岳飞的话。
那人一身代表黑袍,神色傲慢,手上拿着一块金牌诏书。他粗暴地推开百姓,直直闯到岳飞面前,倨傲道:“陛下有令,还不跪下接旨?”
岳飞的目光在那那块金牌上一滞,缓缓下跪。
竟然又来了……
“班师回朝,临安面圣!”
岳飞盯着金牌诏书上那刺目的墨迹,只觉眼前血红一片。他紧紧捏着诏书,手上青筋绷起,两行浊泪滚滚而下。他豁然抬头望向南方,声如泣血:“臣十年之力,废于一旦!非臣不称职,权臣秦桧实误陛下也。”
差役有些愕然地看着他,随即勃然大怒:“你、你竟敢——”
“你这话,我会一五一十地回禀陛下和秦相公!”
岳飞置若罔闻。
他踉跄着起身,将金牌搁到身后的案台之上。
案台上,已经并列了十一块一模一样的金牌诏书,加上这块,一共十二块。上面的诏旨措辞严厉,意思却大同小异——命大军即刻班师鄂州,岳飞本人则去临安朝见皇帝。岳飞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痛楚和绝望,莫名的疼痛令他不禁弯下了腰。他掐着案几的边缘,逼迫自己望向那金光闪闪的诏书,只觉心如刀割、如坠冰窖——为何,为何会如此?!
十年之功,废于一旦!
开封近在眼前!中原近在咫尺!为何要现在班师回朝?!
这一去,北方忠义军孤掌难鸣,完颜兀术恐又卷土重来。刚刚收复的颖昌、淮南、蔡阳转眼又将失去,那他们昨日浴血奋战的意义究竟何在?那些为此捐躯的将士,他们献身的意义究竟何在?
……
岳飞转过身。他望向那一张张沾满尘土、刻满伤疤的脸庞,只觉心痛无比。
“天下之事,怎会如此?”
差役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这天下事轮得到你过问?”
“岳少保,赶紧的吧,别让陛下等太久了。前几日您在打仗时,宫里就给您下了班师诏,您不遵从陛下的圣令,还胆敢上书争辩,这可把陛下气得不轻。您要是乖觉点,这次就赶紧动身吧,若是当真惹怒陛下和秦相公……”
差役回身看了一眼跪了满地的岳家军兵卒,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不能退啊,岳将军!”庞荣膝行向前,声音几近呕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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