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被潮水般的恶鬼围住,她和同门背靠背,缩成小小的一个圈子。最开始进入镇中时,是她被护在后面,而这时她剑如飞凤,杀出漫天血雨,为他们劈开道路。
有个同行的弟子,叫作葛春生。
在山上时,他一直看不惯逢雪,总对她冷言嘲讽,知道逢雪跟他们一起行动,他抓着自己符笔,冷笑道:“别给我们拖后腿,到时候我可不会救你。”
他被鬼雾中的妖鬼卷去,逢雪杀出去,找到他时,少年躺在青石板上,胸膛起伏微弱。
他看着逢雪,声音虚弱,有些不敢置信地说:“迟、迟师妹……你来救我啦……”
逢雪攥紧了长剑。
少年断断续续地说道:“师妹,我以前……山上,多有冒犯,抱歉。”他喘了几口气,脸色白得近乎透明,“被师父捡上山前,我本是荆州人,那年,贵人看上我家的土地,他们抢走田地,打死我的父亲,我娘带我去官衙告状,可敲碎了门口的冤鼓,也无人敢为我们伸冤。”
“他们说,贵人是天,我们是地,差别如云泥,他愿意买我们的田地,是我们的福分。我们如何敢,敢冲撞他的眼呢?”
一滴清泪顺着少年惨白的面庞滑下。
“可是我觉得不公平。”
“我娘衙门口悬梁……想要个公平。”
“师妹……之前,我那样……也是觉得你拜入凌云真人门下,不公平。”他苦笑了下,“我错啦,师妹你莫……”
他忽然直起身,转动手里符笔,一道金色符篆飞出,将逢雪身后的恶鬼打成碎片。
做完这个动作,少年已经用尽全部力气,重新栽倒。
逢雪及时抱住了他。
少年望着天空,灰色的瞳孔逐渐放大,豆大泪珠从瘦削下巴滴落。
他没有意识地呢喃:“娘,娘,疼咧。”
泪珠滴在地上,没有溅起一丝尘埃。
他死了。
逢雪替他合上了眼睛,将只剩半截的少年轻轻放在了路边。
若是同行的师兄师姐,能听见掌教真人的肯定,会很开心吧。逢雪忽然想到此事,心中酸涩不已。她是知道的,神雷之下,一切化作齑粉,后来她再去十里街,在断壁残垣间,找不到一截残骨。
只有青溟山中,十几个衣冠冢,和碑上寥寥几字,记录他们何时入山寻道,陨于何年。
若是能重生得再早一些、再早一些……
“师伯,魔窟与十里街,我已经同您说过了,若无事,我先出去了。”
掌教真人点头。
逢雪转身就走,走了没两步,忽然听见有人小声说:“看吧,我就说,她一直在说谎,她根本没有进入十里街,不然,以她的本领,怎么可能活下来?”
她停下脚步,偏头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