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沐春风。
张荇之叹气,“早知买官便能保命,就让大哥他们全买个小吏了。”
逢雪:“估计他们不行。你身上有股清正之气,他们未必有。”她怕再说下去,自己半吊子的相面之术露了马脚,便轻咳一声,“先说说吧,怎么你太爷爷要来取命?他生前你们不孝?”
张荇之摇头,“我们虽是商户,却家风清正,众人皆知。”
逢雪又问:“那是你们祭祖扫墓时没有你好?”
张荇之面色惨淡,“就算有失礼仪,何必……夺去三条人命呢?”
“这倒是。”逢雪到棺材口扫了眼,里面硬邦邦躺着的人新死不久,面上一层青紫,双目紧闭,嘴角反而含笑。
按照张荇之的话,持续数个月,他们一直梦见老太爷蹲在门口哭泣。老太爷身上穿的衣衫破烂,瘦骨嶙峋,比孤魂野鬼还要可怜。
他在梦中也没说什么,只是在哭。
张家人连忙给老太爷烧了许多纸钱供奉过去。
然而第二夜,还是做了同样的梦。烧的锦衣老太爷也没穿上,依旧是骨瘦嶙峋,衣不蔽体的可怜模样。
他们便以为,是给老太爷的供养被其他孤魂野鬼抢了,便找当地会做法的先生看看。
但先生也看不出什么。
之后就是到处找人办法事的漫长过程,可惜都没什么用。到后来,张家人甚至有些麻木了。
坟前纸钱纸人衣服财帛不知道烧过多少,法事也办了很多场,一直无济于事。
老太爷在梦中啪嗒啪嗒掉眼泪,好在家中一直安宁,甚至于生意红红火火,更上层楼,老三也偶得机缘,买了个官。
官职不大,可在老百姓眼里,只要是官,总是高人一等的。
于是张家操办宴席,大张旗鼓做完酒,到了晚上,又举办为老三送行的家宴。
家宴进行到一半,门忽然被推开。
几月来一直都盘桓在门口的老太爷走了进来。
老太爷不再像梦中那般可怜。他身披锦衣,荣光焕发,与生前一模一样,胖乎乎的,满脸福相,精神矍铄。
大家看见他走进家门,最先很是畏惧。
但老太爷却面带微笑,说前段时间门口哭泣,只因为思念家人。
众人见老太爷举止如常,和善又客气,便放下心中恐惧,开始同他交谈起来。
老太爷说,自己生前行善,寿终正寝,死后又得小辈孝心供奉,成为家仙,守护家宅安宁,这些年,他不仅保佑张家,还暗暗做了很多好事,庇佑附近人家,积攒许多功德。
天上帝君看他兢兢业业,便准备提携他到仙界,做一散仙。天帝还准许他带几个亲眷随行。
逢雪简直不知该说什么。
成仙哪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就算她师尊凌云真人,被认定半步就能登仙,却在那半步上一直卡着呢。
还能带亲眷登仙,这得多大脸呢?
“所以你们就答应了?”
张荇之叹气,“倒也不是。只有二哥性格鲁莽,醉酒失言,答应要去仙界。之后老太爷要我们去参加他的登仙宴,大哥打马虎眼,应付过去。晚上我又做了个梦,梦里老太爷还是瘦骨嶙峋衣不蔽体的样子,他看着我默默流泪,可是这次,流的是血泪。”
“梦中惊醒,我去找大哥商议,却发现了他的尸首。”
说到这里,张荇之声音哽咽,有点说不下去了。
逢雪:“看来,昨天晚上你们宴会上见到的,不是真的老太爷,而是冒用他身份的鬼魅。他抢走了香火供奉,又变成你们老太爷的模样来骗你们。”
至于他们真正的老爷子,也怪可怜的,香火被人抢走,预示到了灾祸来提醒子孙,却最终没能让子孙避免灾祸。
张荇之神色黯然,大概也猜得差不多。
他双手合起,跪在地上,五体投地,朝逢雪行了个大礼,哀求道:“仙长,能否救回我的亲人?”
逢雪围着棺材转了几圈,“有点难。他们的魂魄都被拘走了,谁知道拘哪去了?”
张荇之说:“我听说有招魂之法,书上有记载,曾有人经过大江时,不小心被风浪卷入水里,不幸遇难,尸骨沉入江水中。捞尸人打捞数日无果,其母来到后,在江边哀泣时,江水中却飘来了那旅人的尸体。书上还说小儿受惊得失魂之症,家人在他经过的路上叫魂,能将魂魄喊回。”
逢雪瞥他一眼,说道:“要不你也哭一哭?”
张荇之还没开口说话,旁边的妇人掩面,扑到第一具棺材上,哀哀哭起来。
“这是大嫂,”张荇之眼圈泛红,“大哥与嫂子素来鹣鲽情深,两个孩子也还年幼,也不知日后要怎么办。”
两个穿丧服的孩子跟在妇人身边,乖巧地扯着娘亲衣袖。他们不过四五岁的模样,神色迷茫,并不能理解发生何事,娘亲为何如此悲痛。
“阿娘,”女孩单纯地说:“阿娘为何哭泣呢?爹爹只是随爷爷一起去了,过不了多久,爷爷还会来接我们咧!”
妇人低头惊恐地问:“囡囡,你说什么?”
女孩笑道:“老爷爷说他要去天上当神仙啦,正差一对引路童子,在路上为他撒花。等会爷爷还会来接我和弟弟呢!”
妇人身子一晃,喉咙里发出声绝望的哀鸣后,猝然倒地。
张荇之连忙扶起她,让丫鬟把夫人送回房间休息。
忙活完后,他愁苦地看着逢雪,“小仙姑,眼下……该如何办呢?那鬼怪似乎盯上了我大哥的遗孤。”
逢雪安慰道:“这也正常。你家惹上的鬼怪听起来颇有本事,一般来说惹上恶鬼,灭门也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