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云生才想起旁边的仙士,抬起头将发钗握在手心,他看过宁归砚那双眼睛,表情一瞬间的怔愣,不知道是被吓住了,还是惊讶所致。
“你”
他喃喃出声,神情能够自我把控了,便徐徐出声。
“我知道你,阿沅同我讲过你,你是这阵法最重要的环节,在这之前,阵心一直是用她自身来填补缺漏。”
宁归砚皱了皱眉:“她无法维持这个阵法如此之久,所以她生了邪念,她将那些只是被她关住的灵魂同化,然后代替自己,我可说得对?”
云生手上的发钗被他攥紧,他紧闭了眼睛,再睁开时,缓缓叹出一口气。
“阿沅犯下的错,我不会为她辩驳,她原本,也是个喜爱笑的少女,在世俗的眼光中兜兜转转,却把自己锁在了恨意的牢笼当中,我并非要为她争取一些可能性,只是希望,她能及时回头。”
宁归砚将沄潋横斜在腰侧,在云生的手上看了一眼。
他毫不客气地打破了云生的幻想。
“她回不了头了,从她计划让我们进入这村子里,她就没有回头路了。”
宁归砚又询问。
“进村时的那个老头,不就是她的手笔吗?为这阵法劳心劳力了那么久,便是再强大的怨魂邪魔,也没法捂住所有人的眼睛,天一山的掌门可不好糊弄,说不定,早就发现了,只是想看看她要做什么。”
云生无言以对,他的脸煞白了瞬间,那还未说出口的请求被扼杀在摇篮,他深知阿沅离开这洞内之后的结局,他能预想,但他难以接受,于是只能将胸口捂住,目光怅然。
“我知道。”
云生扯了扯唇,笑得不真,比宁归砚有时候露出来的假笑还要假,这种强颜欢笑却是给了他巨大的力量。
“阿沅说的没错,你很聪明,聪明的人最是难控,她甚至都没有想到,她在你手下过不了三招,你是个很会为自己铺路的人,你也足够冷静,你来地下的目的,是为了那扳指里的碎魂吧?”
他将那发钗末端握住,尖端则是对着自己的胸膛。
宁归砚皱了皱眉要说什么,云生高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仙长!莫要阻拦我,我本就该死去了,魂魄在这小方天地存在了如此之久,也算是活了半声。”
“我知晓阿沅拜托你什么,她希望我活过来,可她现在办不到了,所以她便拜托你能带我去转生,让我又再活一世的可能,可转生了又能如何呢?”
“便是化作一棵草,和人也是没什么区别的,你不曾知晓吧,这地上那颗高大的树,几年前就已经枯死了。”
“它现在不是树,那是无数个破碎的灵魂聚集在一起,才让那树重新活了过来,也是因此,阿沅才想将村内飘散的灵魂禁锢,控制,从而利用。”
“她做的错误已经无法弥补,我不想成为助纣为虐的那个人,请你不要拦我,待到我的灵魂散去,你出了这山洞,替我说一声”
“抱歉——”
你那好好徒弟
纷飞的落叶随着轰鸣声垂落,它裹挟着无数灵魂的悲哀洒在下方的土地上,鸣声停下后,最后几瓣叶片落在宁归砚手心。
他将手中的叶片拢住,再松开时,手中的灰白屑片飘飘而去。
脚下的阵印闪过几次较为盛大的光芒,宁归砚将另一只手上的发钗翻转,握住头端半跪着蹲下,高高举起那被他灌注了灵气的发钗,随后骤然往下,将树前的阵眼给破除。
身后那棵耸天的桑树像苍老的人一般颤抖起来,身上的叶片簌簌地落,同雨点一样,却是砸不到人身上,在半空中变化为了粉霁,跟随那忽然来的风远去了。
树上出现些许飘逸的红色,宁归砚转过身,盯着那满树枝的红绸愣了愣,他走向前去,拾起被吹落在地的一块红绸,看清了上面写的字。
‘陆州——竺杳。’
字眼熟悉,宁归砚抿着唇,却没将其收起,而是唤出沄潋,操控着法器将其再次挂在了这颗苍老枯萎的树上,系得紧紧的,风也吹不下来。
而此刻村尾的一处废弃屋宅外,周围被围得水泄不通,为首的正是季宿白。
男人拿着一块帕子擦拭着手上的长剑,剑身已经被擦得铮亮,他的思绪似乎也不在此了。
旁边的修士目光随着季宿白的动作变换,时而焦急,时而叹息,时而憋屈,最后还是没忍住,战战兢兢地跨出一步。
“季掌门”
他小心翼翼开口,季宿白的眸子便抬了起来,森冷的视线落在他脸上,笑容便瞬间一僵,半天才把他冒到嘴巴的话从完全被冻住的脑子里给拽出来。
“季掌门,我们在外等候了有一会了,若是再等下去,说不定那魔族找到什么机会逃了,不如速战速决,将她捉拿了,后面再作打算”
那双偏冷的黑眸扫过男人一眼,那人便瑟瑟地缩回去。
季宿白将剑转过一圈斜在腰侧,他上前推开废弃屋宅的大门,屋内的设置和其他废弃的屋宅并不同,它很完整,连屋外的木桌上,尘埃都没覆盖住日积月累的痕迹。
他抬手捏住一张符箓,符纸在手中燃起,火焰炸开来,屋内藏匿的人便悠悠地出来了。
阿沅还是那身红衣,胸口的伤处毫不避讳地亮在众人面前,她恨恨地看着季宿白和身后那群握着法器对她虎视眈眈的人,心中忽然一阵苍凉,脸上的笑意就加深了。
“对付我,也须得仙尊如此重视吗?若是要将我捉拿,不是你一人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