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航看了庄云舒许久,见她依旧不吭声,轻叹了口气起身道:“看来康妃娘娘并不想同臣商量五殿下和嘉启的婚事,既然如此,微臣先告退了。”
“等等。”
程航脚步顿住却未曾回头,庄云舒有些犹豫,片刻之后开口道:“你,这些年还好吗?”
“当然好,”程航回头微微一笑,“臣如今是当朝右相,陛下对臣也颇为信任,如今的右相府比起庄府毫不逊色,臣又怎会不好?”
其实如今的右相府又岂止是不逊色于庄府,饶是庄家最鼎盛的时候,比起程航如今的风光也是不够看的。
“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
“娘娘言重了,从前的事是臣不知天高地厚,妄图攀附权贵,娘娘只是教会臣认清现实罢了。”
“不管你信不信,当年的事情并非我的本意,”庄云舒有些激动,又想起眼下身处的场合,随即压低了些声音,“我并不知道大哥去找你的事情,更不知道他当时就已经想好了要将我与姐姐一起送进王府。”
“娘娘慎言,如今在宫中,这些有辱娘娘声誉的话还是莫要再说的好。”
“其实我也知道,有些话当年没能说出口,就算如今再怎么也于事无补,但我总还是想着同你说清楚始末,不为向你求得对庄家的原谅,只希望你莫要再记得当年的事情了。”
程航的后背轻微一震,嘴角不经意浮现一抹苦涩的笑意:“这个不用娘娘特意说,臣早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那你这些年来为何一直不愿娶妻?”
“娘娘大抵不知道,臣自幼与兄长一同长大,兄长早年亡故,嫂嫂追随而去,只留下半大的嘉启交由微臣抚养。在臣年纪尚轻的时候,是兄长含辛茹苦将臣带大,如今对他的女儿,臣自当尽心竭力照顾,”程航轻声说道,“嘉启这孩子哪都好,就是性子太过刚直,她从小就很有自己的主意,臣不愿让她看人脸色,更不愿有人在府里拘束着她,于是便想着在她嫁人之前都不娶妻。”
“原来如此,是本宫多心了。”
“今日臣说这些,也是希望娘娘日后能够善待嘉启,她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也请娘娘能够多包涵。”
“程姑娘很好,”庄云舒语调轻缓地开口,“虽然本宫与她并不相熟,但本宫了解自己的儿子,能让岐儿真心实意夸赞的姑娘,身上必然有不少的可取之处。就算不顾及本宫与右相从前的挚友情谊,对这样好的姑娘,本宫也是会多加照拂,绝不会苛待于她的。”
程航的眉头在庄云舒提到“挚友”二字的时候微微皱起,不过很快又舒展开来,双手抱拳行礼道:“微臣,多谢娘娘。”
“今日一过,本宫与右相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若是右相没有旁的事,便离开吧。”
“是。”
程航应声之后果断转身,走到谢瑾身边不知说了什么,很快便转身离开了御花园。
谢瑾悠悠地走回来,在庄云舒身边坐下。
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直到程航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视线范围,谢瑾也伸手示意守在周围的人都撤下去,庄云舒才低低地笑了一声。
“看来你与程航聊得并不开心。”
“右相前半辈子人生中最大的挫折都是拜庄家所赐,有这样的因在前,臣妾与右相又怎么可能和平共处呢,”庄云舒说着看向谢瑾,“臣妾一会儿回去之后就会从流华宫搬出来。”
“搬出来?”谢瑾一脸疑惑,“你要搬去哪?”
“臣妾自知罪孽深重,今日与右相相见已经是陛下格外开恩,不敢请求陛下的原谅,但求陛下不要因此迁怒于岐儿和庄家。”
“你若是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又何必用岐儿和庄家的前程换见他一面呢。”
“是啊,臣妾究竟为什么呢,”庄云舒抬头看着空中,“臣妾与他认识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寻常百姓家的少年,家中虽不富裕,但也算是能养活一大家子人吃穿用度的。他本不是京城城内的人,入城是为了求学,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考取功名报效家国,臣妾身边达官贵人家的公子少有如同他一般勤奋刻苦又内敛含蓄的,所以臣妾见他的第一眼,便觉得这人当真是别具一格。”
庄云舒开口的时候便想过谢瑾应当会在她说话的过程中出言打断,可说着又见他似乎听得认真,于是又接着说道:“其实接下来的事情陛下也很清楚了,大哥看不起他的家世,不愿我与他接触,私下里找了他,没多久我便和姐姐一起被送入了王府,之后便再没见过他。”
“当初入王府,你可曾后悔过?”
庄云舒认真想了想,继而摇了摇头:“臣妾后悔的从来不是入了王府,而是一直没有机会同他好好说一声再见。”
“今日说了吗?”
“说了,所以不管他是何反应,臣妾心里都觉得轻松极了。”
“虽说如今已是春日里的天气了,但风吹起来难免还是会寒气入体,既然话已经说完了,便早些回宫歇着吧。”
庄云舒不确定地问道:“回,流华宫吗?”
“不然爱妃还打算追着他出宫去吗?”谢瑾反问道,“朕尊重的是你们年少时的情谊,今日特意安排你们见面,也是想给你一个机会认真同过去道别,可是爱妃不能得寸进尺啊。”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只是,只是原以为……”
“原以为今日的事情完了,你自己也完了?”
庄云舒默默点头:“原本臣妾已经让薇儿在宫中收拾东西,只等着一会儿回去就从流华宫搬入冷宫,自此以后再不出现在陛下面前碍眼。”
“你这话说得轻巧,那你可曾想过如今正值岐儿即将与程家丫头大婚的日子,他又刚刚封了王,这时候他的母妃莫名被打入冷宫,你让世间的人如何看他?”
“是臣妾没想到这些。”
“但此事朕也不会当做没发生过,”谢瑾摸了摸下巴,深思熟虑片刻之后说道,“就罚你日后在流华宫中抄经念佛,为大宁祈福吧。”
说完,也不等庄云舒谢恩,谢瑾轻轻一甩袖子缓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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