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浔看了他一会,忽然道:“谢燃不会这般没有坐相,他在御书房和寝殿中,也永远正衣冠,肃神情。你便在这里看书,顺便练练仪态罢。”
廿一:“……”
赵浔说完,便不再理他,坐到茶案的另一侧继续批阅奏折。
二人之间,便只隔着一个方寸大的茶几,两杯茶,一局棋。
帝王果然不是常人可以当的,再过一个时辰便要早朝,赵浔竟一点入睡的意思都没有。
廿一只好挺直脊背,打起精神继续看那本书。
接下来的十几页都是些生平流水账,大概是说谢燃在哪年干了点什么政务,讲的十分笼统。
他快速翻了几页,想看看谢燃为何晋侯爵位,却发现记载暧昧模糊,只是出现了一个新的人名。
“前统帅——谢赫,前定君侯爷,故兵马大元帅,卒于庆利二十年冬,享年四七……”
庆利是赵浔父亲的年号,算下来对比当时的时间线,便是谢燃领军平乱异族的九年前。
他又往后翻了几页,是已领兵赴西南边境的谢燃和下属的对话,其中有一段不起眼的关于粮草运输的讨论引起了廿一的注意。
这里的内容倒是描写得具体入微,让人不由细读。
但更重要的原因却是,粮官称谢燃为:“少帅”。
这一整夜,廿一都在赵浔这里看书。
其实中途他曾有一次昏昏沉沉,睁开眼却差点被吓了一跳,赵浔正站在他身前几步,眸光沉沉地俯视着他,不知已这么看了多久,瞳孔中荡着不详的血色。
廿一第一反应是自己又做了什么不雅不当的事情,刚上下打量自己一番,就听这年轻的皇帝游魂一样幽幽道:“睡着的样子,竟也很像。”
廿一忽然有种无语油然而生,加之半梦不醒的困倦,让他问出了句一直想问的心里话。
他十分不解:“陛下,你从早到尾都想着谢大人,怎么有时间和心思处理政事?”
赵浔脸色一变。
廿一这才意识到自己态度僭越,刚想找补,就见赵浔拍了拍桌案,示意他看上面一堆堆的奏折:“你偷懒睡觉的时候,我都在干活,刚批完。这会天快亮了,离早朝还有一个时辰,我甚至还来得及想想有什么赈灾策略。”
廿一看着他,简直说不清是什么心情,百思不得其解道:“那陛下晚上又连觉也不睡,上朝不会困吗?”
赵浔竟然一笑,摊开手心让他看袖中的刀片:“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廿一:“…………”
这位陛下十分自得:“一则,若有刺客可以防身。二则,若真有正式犯了困,我割自己手腕两下就好了。”
原来这位陛下竟并不是位昏君,还学人家贫民学子,玩头悬梁锥刺股,简直让人刮目相看。
只是这办法着实疯了点,难道真是被那安魂香影响了神志?
廿一:“…………”他无语过后,却觉心中莫名一痛,却说不清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是从何而来。
“国家社稷是谢燃的心愿,”赵浔把匕首收回袖中,淡淡道:“他死时,薄薄一页遗书,都是这些破事了。好在这两年不知怎的,倒是太平了许多,边疆兵祸和南方瘟疫都莫名其妙地平息了,只是北方干旱还没缓过来。”
他捏着眉心道:“我打算一会朝上先定降税之策,只是国库空虚,还需宗室重臣带头捐些银子。”
赵浔忽然顿住,心下皱眉,不知自己怎么和此人说了这么多正事。
陛下却还没来得及懊丧完,却听对方已然接道:“分两重。第一重,让群臣捐款充国库可以,但不用陛下你提。群臣分党制衡,你只需找其中两派之首,透出话音;再寻一名心腹,带头捐款,之后自然而然。”
廿一垂眸皱眉,捏着自己的衣带细细摩挲,显然是个沉思中的潜意识动作。
他缓缓道:“不过,这只是短期之法,想依靠让臣子伤筋动骨捐款赈灾并不现实。第二重,便是要确保钱能确实达到灾处,并能寻到有真材实料懂基建的官吏,使其兴修水井……”
风静静抚摸着烛火,两人颀长的影子在墙上轻轻一晃。
赵浔抬起眼睛,像是头一次认认真真看到廿一这个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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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隔日更,下次更新后天6点~
攻有点疯,是真的偶尔精神上有些异常,死了老婆,大家理解一下……
另外,这本的权谋比重很少,主要谈恋爱,不用太在意
书法
廿一脑子里却一片混乱,本来一片空白的回忆仿佛被扔进了一块石子,泛滥起一些涟漪,却想不真切。
他想,我刚才下意识说了些什么?和皇帝讨论修水井?我活着时是街道司管修管道的吗?难道我死是在宫里是弄出了什么巨大的工程事故被干掉了?
他这边尚在胡思乱想,赵浔却蓦然逼近,伸手虚虚捏住了他的下颌!
“你……”赵浔靠的很近,呼吸逡巡在廿一耳侧。
廿一早就发现赵浔并不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而虽然传言西园这些人都是皇帝的替身男宠,却从未听闻皇帝真的驾临。
因此眼下赵浔突然动手,廿一当真一愣。
然后,他才意识到赵浔的举动竟然不带一丝狎昵,甚至手指都没有完全触即自己面部的皮肤。
但古怪的是,反而是他自己,似乎对赵浔的呼吸过敏,赵浔其实还没说什么,他却已经莫名其妙地感到半侧身子一片酥软。
却,并不像是臣子对君王的恐惧……
赵浔在仔仔细细地端详这张脸,看着廿一的眼睛,仿佛像透过这具少年的躯壳看出些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