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一笑之间,少时的明艳便化作了一种凛冽日光一样的夺目。
令人见之难忘。
谢燃仓促地挪开视线。
帐外,那内监已等不及侍卫禀告,跑到帐门口,连连催促。
他们虽然惧怕谢燃,却并不多么把赵浔这个民间找回来的不受宠皇子放在眼里,见赵浔出来,还阴阳怪气地抱怨道:“殿下真是好大气派,让陛下等着您。”
赵浔和和气气地笑道:“公公见谅。我救驾受了些伤,方才谢侯也在责我鲁莽呢,自己受伤事小,要是没能挡住那刀,罪过可就大了。还好父皇平安无事。我一会见到他,可得好生请罪。”
那内监这才想到眼前这不起眼的皇子现在是刚救了皇帝的,保不准就要一步登天,心头立刻一跳,赔笑道:“殿下说的哪里话。陛下嘉奖您还来不及,又怎会怪您。”
赵浔便自然而然地问:“哦?那公公瞧着,陛下此时急召,是有什么事?”
那内监犹豫道:“陛下圣意,奴岂敢妄自揣测。只是看有几位医官在侧,还有钦天监的天师大人。”
赵浔心中一动。
本朝帝王笃信神佛,钦天监中蓄有天师,号称能通阴阳天道,的确似有神通。又有西南异族,传闻有生死人得长生之道。
只是如今既非祭祀,召唤天师,恐怕只有宗室之事了。
而且,此时恐怕还和他密切相关。
赵浔走入皇帝帐中,里面已跪坐着一片,他一进来,众人也不敢抬头张望,只有庆利帝躺在床上,微微抬手,淡淡说了句:“老四来了啊,让朕瞧瞧,刚才受伤了吧?”
这里可不像什么要嘉赏人的氛围,赵浔甚至还在胡思乱想,这庆利帝估计也就看他眼熟,记得行四可能还是有人提醒,恐怕都不记得他叫什么,今年多大。
他这么想着,面上却是一派堪称夸张的忧虑,扑至庆利帝床前喊道:“儿臣无碍。臣救驾不及,让您受伤昏迷,实乃大过啊!”
其实大家都假模假样地作了副忧愁模样,只是谁都不及郁郡王殿下这般夸张。他这嗓子嚎出来,帐门口把守的侍卫都是一个激灵,听这哭丧的调子,差点以为是老皇帝直接在里头驾崩了。
庆利帝脸皮一僵,却实在找不到发作的由头,只好索性略过那些面子上的废话,直接入了正题。
“你方立了救驾大功,朕本欲擢升你为亲王。但刚才钦天监这几位大人路过,说你的星宿不利,有偷梁换柱之疑,又恐刑克紫微。朕自是不信,但也需要你给在场的验一验,也好解了疑惑。”
一片诡异的寂静中,赵浔缓缓扬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他这一笑,庆利帝今日分外敏感的神经立刻被触动了,脸色一下就难看起来。明明赵浔什么都没有说,他却觉得这名义上的儿子仿佛在笑他胆小多疑、忘恩负义。
“老四,你对朕有什么不满吗?”庆利帝冷冷道。
“儿臣不敢,”赵浔竟还是在笑:“儿臣只是好奇,这么多年过去了,陛下怎么突然对儿臣身世有疑。”
“原本朕幸那宫女也是很久以前一时兴起,记不清容貌了。只是定军侯为你拿了信物来,的确是朕那晚赏的,朕便认下了你,如今想来,的确有些草率,”
庆利帝索性也不遮掩,直接说道:“老四,朕也不是疑你,反而是赞许你救驾有功,想提你做个亲王。只是这种时候,若有谣言在你们兄弟间传起来,与你也不好。所以才叫了钦天监的人来,请了宗室秘宝,这是给你的垂怜和体面,朕待你不薄。”
赵浔根本没听老皇帝后面那些瞎扯的废话,只听了那句“定军侯为你拿了信物”。他在想,若真有意外,我一死倒罢,只恐以这皇帝多疑性格,会怀疑是谢燃以我为棋妄图夺权。
庆利帝重复道:“郁郡王,你对朕的旨意还有何不解吗?”
赵浔环顾四周,便发现门口已被人把守。若是不验或者验出来的确有异,恐怕他无法活着走出这顶营帐。他心中忽然一动,鬼使神差地想起了谢燃反复叮嘱的万事不争。
赵浔收回视线,笑着对庆利帝道:“儿臣问心无愧,自遵陛下旨。”
边上立刻走来一个长须白面着道袍的中年男人,应属钦天监。
他端来一个脸盆大小的白玉盘,里面盛着薄薄一层水。细看却不似清水,反而仿佛流动着七彩异光。
那人道:“请郡王殿下将手腕浸入盘中。”
赵浔当真践行了谢燃要求的“不争不怒”,十分顺从地将手腕放入了冰凉的水中。
说来也奇,那玉盘薄的很,水自然也只薄薄一层。
但赵浔甫一触即水面,竟觉里面似乎有万丈空间,当真能将整只手掌浸了进去。
同时,他脑中有一瞬恍惚,仿佛天地倒转,若有星辰,有一声音庄严悠远,叹道:“奇哉,帝星之命,竟也有人弃之不要。既是心甘情愿……也罢,也罢!”
这声音落下,赵浔只觉指尖一阵灼热,他忽觉眼前一白,原是盘中白光大盛!
赵浔再一回神,便见钦天监那帮装神弄鬼的已跪了一地。
为首白面道人对庆利帝拜倒,道:“陛下,郁郡王殿下命属紫微帝星,必属龙子!”
庆利帝眉头猝然一皱,缓缓道:“……紫薇帝星命格?”白面道人俯首:“陛下圣明,四殿下的命格极贵,远胜其他殿下。”
庆利帝神情莫测地打量着赵浔。
却在这时,有人冲进殿中,喊道:“父皇,莫要信他,赵浔必是做了手段,我看他方才在帐中和谢明烛拉拉扯扯了半天才来此,必是定军侯教了他什么遮掩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