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阳被这样的人抱在怀里,虽说这人是她的父亲,她却觉得有种被元皇后抱着时更加心惊的感觉,她完全看不出武德帝的喜怒,从他的表情里,完全看不出他对以前万般宠爱的女子留下的孩子有多么特别的感觉,他的眼就像一片深海。
宁阳想笑笑,说不定哄得这位皇帝高兴了,她以后的日子会好过些。可是她却最终放弃了这个念头。她还没有忘记柔妃是怎么死的,虽然她不是他的妃子,而是女儿,但是君恩寡薄,儿女间为了争这点宠爱也有不少见不得人的事。而且她还没忘了元皇后刚刚也生了个女儿,言谈间似乎皇帝对这位皇后嫡出的女儿很是喜欢,既如此,自己可不能表现得像是在争宠,尽管她还是襁褓中的孩子,可正因为如此,她完全没有能力自保,皇宫里的皇子皇女古往今来也有不少夭折的吧?
宁阳一个念头十转八转只是一瞬的事,眼睛依旧不懂世事地左转右转,一副孩童天真憨气的模样。
武德帝淡淡一笑,不知所想,元皇后走到旁边伸过手来逗弄宁阳,便逗弄边笑道:“瞧这孩子憨的,怎么瞧都怪老实的,一看就是个省心会疼人的好孩子。只可怜了这身世,柔妃妹妹就这么去了,这孩子又这么小……”
元皇后话说到一半转了腔,眼里虽没泪光,眼神却是悲痛的,抚着宁阳的小脸儿,指尖上都微微透着怜惜。
“臣妾想跟陛下请个旨。”元皇后看着不应声也不表态的武德帝,将手收了回来,顺势跪拜了下去。
武德帝却笑了,笑声低沉如泉,莫测高深的感觉一下子减了不少,道:“皇后想说什么尽管说就是了,何必如此多礼,倒显得你我夫妻生分了。”
元皇后笑着起身,眸却垂着,道:“臣妾见这孩子可怜,正巧臣妾刚诞下安阳不久,这孩子不过比她大上半年,若陛下放心就将宁阳托给臣妾一并照看了,左右她日后大了也是要喊臣妾一声母后的。”
元皇后想要成为宁阳的养母这件事倒是让襁褓中的宁阳愣了愣,不过稍微想想便想通了。柔妃新去,后宫怕是又要掀起一阵争宠风云,且不论武德帝对柔妃的宠爱有几分真情,单就表面上来说,此时趁着还没有新人取代柔妃的位置,先把柔妃留下的小公主占到自己名下总是好的。一来多了个让帝王常来看看自己的筹码,二来便是日后帝王又有了新宠,自己至少也能留个心慈宽容的好名声。况且,一个小公主而已,又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武德帝闻言笑意更加深沉,道:“朕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是为了宁阳的事。难为了你们一个个这么有心,见你们为这孩子这般操心,朕心甚是宽慰。”
皇帝这话隐约透露出还有其他几位嫔妃想要收养宁阳的事,宁阳倒不知在皇帝面前,她竟成了众妃争抢的香饽饽,只是这与自己这几日的待遇真是讽刺的对比啊。
元皇后却好像并没有听明白皇帝话里的言外之意,只依旧笑等帝王的答复。
武德帝却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淡淡地在宫女月桂和宫婢秋兰和冬兰脸上扫了扫,问道:“这几日只有你们三人在侍候公主么?”
这话听着只是随意问问,殿内的随侍太监宫女却都微微低了低头,几个宫里的老人还能面不改色,月桂、秋兰和冬兰却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秋兰胆子向来小,已经哆嗦成了一团,冬兰这个胆大的也跪着不语,只有月桂勉强回道:“回皇上,前几日,常尚宫和瑞公公还有其他的女官女史都被调去为柔妃娘娘守陵去了。”
武德帝淡淡地点了点头:“他们平时都是柔儿跟前的人,去陪她也是无可厚非。”
元皇后在一旁道:“皇上,按例各宫缺失的人手应该在三日内补调,这事臣妾早已吩咐下去了,怎知这些奴才竟如此怠慢,臣妾一定彻查。疏忽之处还请皇上降罪!”说着,便跪了下来,一屋子的人也跟着跪了下来。
武德帝却又笑了起来,眉宇间毫无降罪之意,只笑道:“这些日子宫里多事,你刚生了安阳,身子尚虚,又要操办柔妃的后事和安阳的满月之礼,有疏忽之处也是难免,既吩咐过了,定是底下的奴才不晓事,日后查了严办就是。皇后实在不需如此苛责自己,平身吧。”
元皇后依言起身,一屋子的宫女太监却不敢动,直到皇帝又说了句“都平身吧”,才都起来站到一旁侍候。
只是武德帝又淡淡扫了眼屋内,问道:“怎么连奶娘都去守陵了么?”
殿内刚刚有些松气的气氛顿时又紧张了起来,这一次不见有人反应,只听噗通一声,一个二十岁出头,宫中女官的打扮,深赭交领窄袖的襦裙外面套了见灰黑色的半袖衫子,皮肤有些太阳底下晒过的健康的麦色,只是此时面色却惨白一片,哆哆嗦嗦地跪了下来,一头磕到地上,结结巴巴地道:“回、回皇上,奴、奴婢王氏就、就是新来的奶娘……”
“哦?”皇帝淡淡地扫过她那几乎抖成风中落叶的身子。
元皇后这时却笑道:“回皇上,这事臣妾有过问过。原来的奶娘染了病,不宜再侍候公主,内侍府说好了今晚就补个身体康健的来。只是臣妾方才将她叫了训示了一番,这不刚带了她过来。正想着也过来看看小公主,这不前脚刚进宫门,您后脚就来了么。”
武德帝闻言点了点头,唇角始终噙着浅淡的笑,言道:“既如此便平身吧。”说着便将宁阳交给身边的宫女,那宫女抱了转身交给了新来的奶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