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阳头一次为被人抱着担惊受怕,这奶娘一看就是头一次见皇帝,都抖成这样了,你们还敢让她抱着我,万一我被摔着了呢?然而,她的担心没有发生,那奶娘在抱孩子方面一看就是个有经验的,而且这时候只怕砍了她的胳膊她也不敢把公主往地上摔,倒是把宁阳抱得很是舒服。
这时,又听元皇后道:“皇上,这孩子让臣妾来养育总是好的,臣妾的慈仁宫里除了东崇阁安阳住着以外,西熹阁还是空着的,刚好可以给宁阳用。这孩子平日的一应用度都比照安阳,臣妾绝不会亏待她的。”
“皇后贵为国母,宁阳托付给你总是最好的。”武德帝这才算是给了准话,“今晚你便把她带回去吧,时辰也不早了,朕的旨意明日再下吧。”
元皇后忙笑着福身谢恩,起身时见皇帝眉宇间淡淡地倦意,忙喊了随侍太监过来,命他回皇帝的寝宫取件厚实的斗篷来,说是夜里风大,陛下回宫的路上免得吹了风。
“有劳皇后了。”武德帝笑着站了起来,拍了拍皇后的手,却道,“今日已晚,朕便不绕那远路回宫了,皇后的慈仁宫离得近,朕今夜就宿在那吧。”
言罢,英明神武的皇帝执着脸上红晕妩媚一派小女儿之姿的皇后出了芷兰宫,身后皇后宫中宫女一脸喜意,太监唱着嗓子喊道:“帝后摆驾慈仁宫——”
3圣旨
宁阳当晚就被奶娘抱着去了皇后的慈仁宫,只见暮色深沉里,宫灯盏盏金红琉璃,映得慈仁宫宫壁深深。前面一溜太监宫婢打着灯,似过了一处抄手游廊,两道垂花门,才进了西边的西熹阁。元皇后亲自下了懿旨,命几个女官太监好生服侍着,言道明日会按安阳公主的例将服侍的人都派来。言罢便和武德帝出了西熹阁,至于夫妻二人之后做了什么已经是可想而知的了。
宁阳这时候还是个连话也不会说的奶娃娃,更别提走路了。比起总让人抱着走路,宁阳倒是觉得被人喂奶是一件实在不容易接受的事。她现在已经七个月了,母乳不是唯一的进食需求,在内侍府撤走原来的那个奶娘后,她一直吃香喷喷的米粥或者米糊,她也没觉得那样有什么不好,只是现在新来了奶娘,似乎按照宫里的规矩,她现在还是需要喝一些母乳的。
宁阳本能地抵触这件事情,因而在晚上入睡前奶娘要喂奶给她喝时,她使足了力气拒绝,努力想要从奶娘怀里躲开,这倒让一旁的月桂有些奇怪。
“三公主性子向来温纯,今夜这是怎么了?”
一旁的冬兰端了水过来,猜测道:“换了新地方,许是有些不习惯吧?”
这话刚说完,还不等着月桂给她使眼色,进屋来的赵宫正便厉喝道:“哪里来的不懂规矩的,在这里说胡话!”
冬兰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但见赵宫正是皇后身边的,也不敢回嘴,放下盆子便跪了下来,月桂倒是明白,只不敢帮着说话,她在宫里呆了三年,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也知道这种时候帮腔的后果。她只是垂首退到一旁,只听赵宫正狠狠剜了眼冬兰,训斥道:“这里可是慈仁宫,皇后娘娘的贵地,多少皇子公主想要来这都没这个福分,三公主来到这里该一切安好才是,怎可能有不习惯的地方。”
冬兰这才明白自己的确说错了话,她才来宫里不到一年,也是良家出身,父亲是清水县的县令,虽然官小势微,可也算有功名在身。她在家里是独女,上有两个哥哥,对她都是万般宠爱。她性子直爽,也有些不谙世事,进宫时只学了三个月的规矩,柔妃娘娘处缺人就被安排去上了差事,本以为遇上个好主子,却不想命不长久,小公主还小不懂事,自从那些宫正管事都去守陵,只剩三个人的宫殿越发由着她们,说话也不顾忌,竟不想今日被抓了把柄。
赵宫正上着深紫暗枝的交领襦裙,外罩了件翠绿的半袖,年过五十了,脸上还涂着厚厚的脂粉,身形却有些臃肿,在烛火下越发有些像传说中的老妖婆。她见冬兰不说话,以为她服了软,兀自抹了抹有些发白的鬓角道:“得了,今儿三公主刚来,大喜的日子不好罚重了,免得触了喜庆,也不打你板子了,自个儿去院子里跪着罢,长长记性!”
冬兰在家里没受过这份苦,可也知道这里是皇宫,容不得她不从,便低了头出去了。
那赵宫正发了威还不肯罢休,又转头对奶娘道:“定是奶娘不懂得侍候,不入公主的眼界,想来你是没这份福气了。明日回了皇后娘娘,让内侍府换人来吧。”
宁阳倒是有些惊讶,按照她的认知,历朝皇室奶妈无一不是显贵非常,即便中途出宫也从此荣耀乡里,衣食无忧。在宫里皇子和公主多半还是亲近奶妈,身边的老宫人都得一旁站。可眼下这情势怎么看起来倒像是颠倒过来了?
不过稍微想想便有了头绪。这赵宫正是皇后身边的宫人,又是得宠的,莫说是个奶妈,即便是各宫娘娘或是皇子公主见了,只怕也是要礼让三分的。而这新来的奶妈是内侍府刚任命的,脚跟还没站稳,自然说不上话。
宁阳正想着,把她抱在怀里的奶娘早已白了脸色,咬着唇几乎哭出来,把她放在床上,转身就跪了下来,拼命地磕着头:“公主,奴婢哪里侍候得不好您倒是开个口啊,奴婢千辛万苦得了个点卯,家里十几口子指望着这份差事呢……”
奶娘王氏恳求的声音里带着哭腔,额头隐隐见了血,咚咚地磕在贵重的檀木踏脚上,在安静的深夜听起来让人脊背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