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英正拿着新做好的冬衣进来,听到便道:“奶娘又说浑话,公主自然不是平日人家的孩子可比的。”
奶娘一听忙道是,宁阳边在两人的帮忙下换上一件粉红雪梅的对襟锦裙,边道:“可别笑话奶娘,年关将近,她定是想家里的孩子了,这都是人之常情,便是你也是想家的吧?”
吴英整理衣角的动作顿了顿,很快收拾脸上微微一现的苦涩,只笑道:“奴婢家里倒用不着操心,两个哥哥都已娶妻,妹妹明年也要出阁了,爹娘也都康健,不差奴婢一个。”
宁阳突然想起吴英也二十多了,宫里宫女到了二十五岁,若是得了恩典便可以回家了。
“你过了年二十几了?”
“回公主,奴婢过了年便二十有二了。”
宁阳点点头:“等到你满了出宫的日子,本公主一定赐你几箱嫁妆,让你风风光光的回家。”
吴英蹲下来为宁阳整理裙角,说笑般道:“公主年纪不大,瞧着懂的事儿倒多。”
宁阳笑道:“我们在文学馆里开始学礼仪了,这些事刘司籍提过一次,被我给记住了。”心里却知道,入了宫的女子即便出宫也不能嫁人,只能给人做妾。吴英模样也算清秀,在宫里服侍了这么多年,规矩处事都是把好手,不能给人做正室真是可惜了。说起来,吴英此人心思也不是个坏的,她虽是皇后那边的人,可至今也不曾真的害过自己,不过就是个眼线罢了。人在宫中服侍本就难,如若让她和吴英的立场对调,她也是要听从皇后的吩咐的。
只要她不是真的想要害自己,她倒是宁愿施个人情,买个人心,万一哪日她在什么地方做得不妥,也不至于她立刻就去汇报。不过这事急不得,得慢慢来。
宁阳心里打定了主意便不再说这事,只回身去取了去年生辰时收的一对儿白玉镯子给了奶娘。按大周国的例,奶娘年三十可到内侍府里去,再由内侍府发牌子回家探视,时间只有三日,但对于这个二十四岁为□为人母的女子来说也是天大的喜事,每到年关,她总是望着远方,眼睛里满是期盼。宁阳知道,她定是想念家中的丈夫和孩子,是而每到年关她总会给奶娘些东西,让她贴补下家用,也算少少报答一下奶娘哺育自己的恩情。
待到午时用过膳,宁阳还在为往后送什么的事发愁,月桂奉上茶来时提醒道:“前段日子二公主不是答应公主教您针线么?此时正好不用上学,何不去请二公主来?”
宁阳一听这才想起差点忘了这件事,忙笑道:“我这些日子忙着练字,这事倒是忘了,还好有你提醒我。”
“这是奴婢的本分。”月桂笑着接过门外秋兰送进来的桂香,放了一小块在薰炉里,起身又问道,“公主今日便去么?”
“去!待小憩过了再去吧,免得扰了李充仪和二姐姐休息。”宫里一年四季都有午间小憩的习惯,只四季不同,小憩的时间长短也不同。此时正值冬季,睡时只有两刻钟。
不过,宁阳可是完全睡不着了,她想着下午要学新东西,便一会儿兴奋地让月桂准备针线,一会儿让芳儿和良儿准备些点心下午要用,又准备了一方食盒,里面摆上刚蒸好的水云糕和四喜盒酥,待小憩的时辰一过,便让月桂跟着去了贤芳宫。
贤芳宫便是当年贤妃赵氏居住的宫殿,大周国的规矩,四妃的宫殿都分东西两阁,里面住着嫔一级的宫人,若是生了皇子,皇子便另宫居住,若生的是公主,便和生母住在一起。除了日常用度,居住条件也不尽相同。此外,公主若是被赐封号,也可以要求另宫居住。因为皇后为中宫之首,单独居住在慈仁宫,宁阳和安阳才得以有单独的院落居住。
头一次踏进贤芳宫,宁阳心里多少有些复杂,毕竟这身子的生母柔妃便是被当年这里的主人暗害的。柔妃的死虽然不全是贤妃一人的过错,但她至少是出过力的。想想若是当初柔妃没死,自己现在又该是个什么样子呢?
宁阳摇摇头,这种假设已是无用了,毕竟时间不可能倒流。她还是该收拾了心神,为今后的生活努力。
这几年武德帝专心政事,后宫很少再充实过,因此新的贤妃还没有立,贤芳宫里只住着李充仪和高充瑗。因为李充仪诞有二公主纯阳,是而住在东阁。
宁阳到得东阁上房时,李充仪正卧在香塌之上,一身百褶如意的月裙,衬得肤色明媚,慵懒之态尽露。纯阳坐在一旁帮她捶着腿,屋里一股子药香味。
听说李充仪曾是尚宫局里的司衣,有的一手绝好的针线功夫,当初为贤妃送衣物时遇上酒醉的帝王,因而有了一飞升天的机会,那之后被封为婕妤,诞下纯阳后被封了充仪,却住在贤妃统领的贤芳宫中,没少受贤妃的挑刺和讥讽,她心气却是个高的,常暗恨自己的肚子不争气,生了个公主,加之从那以后鲜少有侍寝的机会,抑郁成疾。贤妃死后的这几年,没人挤兑她,倒是过了些平静日子,却要时常喝药,身子并不是太好。
宁阳虽对这位常拿着自己女儿撒气的李充仪印象不佳,可礼数却也没少。李充仪虽然位份在嫔一级里也算低的,可她毕竟诞有一名公主,而自己虽和安阳享有同样的待遇,见到她可行福礼或者颔首礼,但她还是规规矩矩地福身行了礼。礼成之时李充仪已经起身,笑盈盈地回了一礼,身姿仪态弱如拂柳,娇媚万千,若忽略她眉梢眼角的算计,当真是个令人见了就忍不住心生怜惜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