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我就这么静静趴在他怀中,忽然惊醒——
“咦,轻辞,你没事!”
我猛地反应过来,抬起张分外狼狈的脸,声音大大咧咧回荡在夜色里,显得湖畔分外空旷幽静。
他松开抱紧我的手,退开两步,双颊飘上两朵轻红,眸光生硬地转开:“没事。”
“不是说辟邪宫的湖水是瑶池倾下,聚流而入,妖物不可沾染,我们俩居然一点事也没有!”
我狐疑地瞥一眼亭外湖泊,氤氲萦绕,宛如月色下一场纷纷扬扬的微光薄尘,静默游移,亭台柳树,连着水珠都不沾,仿佛刚才的水浩声势并不存在。
我伸手就想去捧湖水,被轻辞一把抓住胳膊:“不要碰它。”
劫后重生,感觉真好,我傻笑:“轻辞,我在做梦?”
他不理我。
你要理解一个原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结果却没死成,活蹦乱跳站在这儿的妖,这样的心情有多快活,没经历过的人,绝不清楚。我继续傻笑,总想找些话说,听听寂夜回音,用来证明轻辞好好站在这儿,我也没事,于是忍不住继续逗他说话:“轻辞……”
大约叫了太多声。
他嘴角微微抽搐一下,纤长如玉的手指微微勾了勾。我眼前一亮,他莫非要告诉我湖水怎么退去的?我笑眯眯地凑上前去,“砰”地一个暴栗狠狠炸在我的脑门,敲得我眼泪飙飞,捂着脑袋恨声骂道:“你这小妖,没大没小!实在太坏!”
“你说什么?”
我不就说他太坏了……
只见他眸光倏地一冷,浑身霎时间逼射出尖锐冷厉的煞气,我心下漏跳一拍,惊得慌忙闭嘴,倒退一步。他眼底懊恼一闪,上前两步,趁我不注意,伸手揉乱我的长发,朗朗笑道:“被吓到了吧!”
我愣愣点头,傻傻回话:“有点……”
他拉着我的手,往石院走:“不吓吓你不长记性,真不教人省心。”
我脸色一黑,什么话!
正走着,耳边夜寂人声消,静得有些古怪。轻辞忽然顿了步子,一笼淡青色的影子就这么罩了上来,我疑惑抬头。
只觉轻辞指尖冰凉,浑身透着股说不出的冷厉疏离。我的手心被他握得越发紧了起来。
第五十节
随话音,闪入眼角的,是苏慕水招牌的淡灰色衣袍。
声音并不严厉,我心里却狠狠瑟缩了下。
他在生气!
小妖我劫后重生,胆子小了许多,整个人不由往轻辞身后缩了缩。
又一转念,不对,轻辞怎么扛得住苏慕水的怒。好歹,我也算燕知的姐姐,他苏慕水便是再不欢喜我,也不可能这么不给面子地灭了我。犹豫再三,我觉得自己实在对不住轻辞,怎么可以让他独对苏慕水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虎豹。我蹭蹭步子,刚想站出来,被轻辞握紧的掌心拢了丝丝热气,拽到他身后。
苏慕水清润的瞳眸似掠过一抹怒、一抹恨,最终化作一个清澈的微笑,他掠我一眼,淡淡道:“不过是一弯碧水,便是砸了过来,好歹也是有些修为的妖。”
他说得轻描淡写,我冷汗淋漓。仔细一想,也的确是这么个理儿。
轻辞见不得他的态度,鼻腔中冷冷透出一声哼,道:“我们家燕非,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她险些出事。”苏慕水的声音透出隐约不悦,却依然淡淡的,像是我给他找了极大麻烦似的,害我不由心下踌躇,生怕他忽然发难。
轻辞道:“有我在,她不会有事,你仅要关心你的燕知,即可。她时燕非,不劳你管。”
一句话出,寂夜如水,好半天听不见一丝动静。
好半天,才听见苏慕水不悦的嗓音淡淡响起:“的确不关我的事。到底是在我辟邪宫中,若是死了,也是件麻烦事儿。燕非,虽说你修不修仙并无二样,不过就这半吊子修为,来日真闯下大祸,还不知燕知如何替你收摊。辟邪宫的确蕴灵储秀,不过依我看,对你而言,纯粹无用,你若要变强,还是去尸胡山吧!”
话音落下,他转身离去,我心中却忽然生出许多不知名的痛。
他对我说,燕非,虽说你修不修仙并无二样,不过就这半吊子修为,来日真闯下大祸,还不知燕知如何替你收摊。
他说,还不知燕知如何替你收摊。
在他看来,原来我一直是妹妹燕知,是他苏慕水的累赘吗?
一瞬的低落,我终于再次明确摆正自己的位置,请大家给我插个小旗,和我一起念,燕非牌拖油瓶,特大号!
尸胡山是妖界第三座首山。
山下生长着茂密酸枣树,山上石块蕴藏着大量的翡翠与金属。附近茹素的小妖们都喜欢采摘酸枣果腹,可是一天晚上,天降陨石,把好端端个山脉,砸出个偌大黑洞,喇叭似的大大咧咧张着大口。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可自从山洞出现以后,不管是小妖还是尸胡山上花草木灵打那儿经过,都会被一种强大的引力吸入进去,即便是离着十丈开外,一不留神,也会被拖入山洞,一口吞吃。
从此,尸胡山渐渐生灵绝迹,除了漫山葱绿,不见炊烟。
第五十一节
修炼那日,轻辞来了,再然后,苏慕水也亲自来了。
到如今,分明只有我要试炼,身边却跟着两只白眼狼,一个是轻辞,另一个是苏慕水。燕知原本很担心,想一起跟来,被苏慕水强硬拒绝了,只得与小妖们哀戚目送我离了辟邪宫。只是历练,没啥大事儿……
缩地术我现在用得十分熟练,一刻钟的工夫,就到了尸胡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