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是八月的天,酸枣生长得分外茂密,椭圆形的叶子绿油油的一片,漫山遍野的葱绿中,点缀着清甜的芬芳,一个个玲珑剔透的红玉果子分外惹人。
我低头想,这该怎么进去——用剑劈了枝叶,还是干脆一把火烧过去?
正想着,木灵仿佛感知到我的想法,“哗——哗啦——”只听得一阵树林微曳的声音,原本簇拥着无可分割的酸枣林居然争先恐后退缩着,清出一条浩然大道。我看着酸枣树自动排开的大道,泥土散发出淡淡清香,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有些疑惑地看向身边的苏慕水。
后者浅浅笑道:“燕非如今长进了,居然能用意念迫使它们开道。”
轻辞拉着我的胳膊,不耐烦道:“进去吧!”
尸胡山不愧是妖界第三座首山,风景宜人,团团浓绿轻红,仿佛天降霞帔。脚步踩在泥土上,只觉松软舒适,也不知走了多久,视野霍然开阔。一个牵牛花似的喇叭形大坑远远映入眼帘,从这里望去,洞口寸草不生,一片荒芜,惨白,流窜着阴阴死气,令人望而生畏。
我忍不住握紧轻辞的胳膊,他递给我一颗淡蓝色的明珠,轻松笑道:“把这个压在舌根,我们进去吧。”
我点头,不等迈步,苏慕水伸手忽然一拦。
轻辞冷眼望去,只听苏慕水不慌不忙道:“既然是历练,让燕非一人进去,我们在外面守着,等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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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慕水话音清淡,着实惹恼了轻辞。
轻辞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跟着她,即便没有危险,看着有谁要伤她,难道不会先化了煞气?这样历练,又有何用?我看过了,她应付得来,我们送到这里,无须插手。”
苏慕水说得在理,我点头,虽然没觉得轻辞比我厉害,但以轻辞的性子,肯定会护我,我稍稍抬臂,只觉指间掠上一股凉凉麻意,似胭脂妖娆。
再踏入一步,轻辞在身后低低一声轻呼:“燕非……”
我回头,他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两字“小心”。我笑了,苏慕水都说没什么了,轻辞也太谨慎了。又走了两步,觉着缺些什么,想了一会儿,回头,对他招手,大声笑道:“等我回来,找彻歌给我做橘红糕!”
轻辞眼中浮现淡淡的暖意:“好!”
离洞口约莫七八丈的时候,一阵淡淡胭脂香飘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耳边传来一个哀愁的女嗓,幽幽叹道:“从来不见也好,也省得情丝萦绕。原来不熟也好,就不会这般颠倒……”声音遥远似从云端传来,却又仿佛就在耳边响起,言语中的意思,让我心头忽然泛出一股说不出的悲恸。
第五十二节
洞穴下面传来一声轻轻的疑惑:“咦?”
下一瞬,磁石似的巨力吸来,我不由自主地朝雾气深处跌去,那里似乎一个无底大洞,我的身子迅速滑落。
狰狞喇叭似的谷洞,从地底渗出森森寒意,粉白色的泡沫在洞壁“咕噜咕噜”地沸腾,下一瞬,我的脑子仿佛炸裂似的,一个哀愁女嗓,在脑海中凄然唤着一个名字……
“胡郎……胡郎……”杜鹃啼血,声声凄然。
雾气中,感官似乎分外敏锐,听那声音,我仿佛亲生经历了被最亲近、欢喜的人背叛,那种恨不能生、恨不能死的哀绝。雪白的大雾渐渐散开,劈里啪啦的鞭炮声中,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身着喜袍,天光都衬出了霞光彻亮,周遭拥来道贺的人群,以他之喜庆,衬我之孤凄。我看不清他的脸,却觉着胸口那种悲恸、绝望如夜半潮涌,蜂拥袭来。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层层叠加的哀愁,饱蘸了相思苦楚,那浓烈入骨的感情让我一时间有些……别扭。
对,就是别扭。
那分明是不属于我的感情,我根本融不进去!
这么一想,所有噪杂的声音顿时如海浪退潮一般,蜂拥退去,渐渐地,脑海一片清明,刚才胸口沉闷的感觉登时烟消云散,零星的一点不适也纷纷散开。
大雾一点点,终于散了个一干二净。
周遭黑漆漆的一片,只能听见水声疾流,鼻中窜进一点石灰石的气味。
石头的气味,很亲切。我浑身放松,轻松地翻掌搓出一小簇明黄色的火光,洞穴景观大亮,那些奇峰怪石在星星点点的火光中,竟然将整个洞穴折射得分外明亮——
遍地白骨,难怪森白地流窜出阴阴死气。
顺着白骨铺就的方向一路往里,洞穴十分宽敞,钟乳石晶莹剔透,乍望去,宛如云海中波涛汹涌,又仿佛珠帘垂挂,瑰丽华光,清新润泽。
水滴从壁角滴落,清澈流淌。
谷洞中,除了水流轻快地敲击石壁,涓涓流淌,就剩下我掌心这朵火焰炸裂的声音。
这里美则美矣,可惜死气沉沉,一不留神,就容易跌落这些不属于我的幻境。我总想着历练结束,捉了山洞里闹事的邪祟,回去就能吃到香喷喷的橘红糕,索性偷懒用起了缩地术。
“又没两步路,这么一着,倒让人家逮住了空子!”一声不屑的声音轻轻响起,我警觉地四处张望,什么也没有。
好像是轻辞的声音,可是轻辞根本没来呢!
就在这时,哀愁的女嗓再次响起:“胡郎,你来看我了?”她如果说别的,我都不会有感觉,可是说到这句时,我仿佛听见一个清雅的男嗓带着淡淡欣喜,清清楚楚地回荡在耳边:“湮兰,你终于舍得来看我了?”
大雾再次弥漫开来,我似乎被什么吸引着,不由自主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