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终于遇到她了。
“我知道她结婚了,我也想过在看得到她的地方,偶尔看她一眼,只要她活得幸福,我就觉得开心了。
“可她不幸福。”
方远说到这里,转过头望着郑回。
“我知道这样想是不道德的,应该被谴责,但她不幸福,我才能有机会。她终于要回到我身边来了,我高兴极了。
“她是用假名骗过我,不告而别,嫁过人,流产,还没有与丈夫彻底分手,这些都没有关系,只要她是小喜,我就想和她在一起。十二年了,一个人能有几个十二年?我已经老了,不想再等了。”
郑回张着嘴呆了半天,这时终于发出声音了。
“她要回来?什么意思?她说她要离婚了?她在车前头跟你说她要离婚了?”
方远摇头:“她要我等她。”
郑回爆了一声粗口,声音跟打雷一样:“这你都信?这你就满意了?人家就是随口这么一说,回头她又反悔了,跟老公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就你这傻子伸长了脖子一直等。”
方远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郑回简直要爆血管。
方远没有回答他,他指一指前方:“到了。”
郑回刹车,现场就在前头,刑警队的同事已经在取证了,看到他们的车远远地招了招手。
“走吧。”方远率先跳下车,郑回拔钥匙跟上,还在他身后喊。
“还没说完呢!你到底在笑什么!”
闻喜被林红拉着上车,三个女人脸色都是那么难看,让出租车司机一阵后悔自己接了这单生意。
车开到闻乐住处只花了二十分钟时间,比闻喜回家时快多了,林红拉着闻喜噔噔噔往楼里冲,闻乐在后头付了钱跟上去,她们俩已经上了电梯了。
闻乐用力按电梯上升键,越是心急电梯越是慢得令人发指,她仰着头扯着领口喘了口气,胸口憋闷得要炸开似的。
等她终于上了楼,才出电梯就看到妈妈和靠在家门边上的闻喜,闻喜脸色煞白,完全站不住脚的模样,勉强靠在门边上,一只手还被林红拽在手里呢,手腕上都红了一大片。
闻乐看到这一幕,实在是忍不住了,开口叫了声。
“妈!你别这样!”
林红也不做声,等闻乐开了门,硬拽了闻喜一把,把她拽进门里,拉得闻喜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地上。
闻乐跟进去,拉住妈妈的手,眼睛刻意避开姐姐的脸,只对着林红说:
“妈你别拉了,姐刚从医院出来呢。”
北边卧室门开了,敷着面膜的里子走出来,一脸吃惊地看着她们,闻乐一阵尴尬,挡在妈妈和姐姐身前开口说:
“你回来啦?这是我妈和我姐,我家有点事……”
里子一脸绿泥,“啊”了一声,双手合在膝盖上说了声:“对不起。”转身又进屋去了。
闻乐叹口气,回头对林红说:“妈,这是公司给租的房子,我还有室友呢,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进我屋里去说。”
被林红拽了一路的闻喜总算趁这个机会缓过一口气来,自己撑着沙发站稳,也对林红说了句:“妈,我们进屋说,别让乐乐为难。”
大女儿那气若游丝的声音总算把林红的歇斯底里给压下去一点。三个人都进了闻乐的房间,闻乐关门,想想又说:“我去热一点牛奶过来,你能喝牛奶吧?姐。”
闻喜望着妹妹,轻声说:“谢谢。”
闻乐与她四目相对,一脸欲言又止,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关上门出去了。
门一关上,林红就开口了。
她红着两只眼睛盯着大女儿说。
“小喜,你实话告诉我,孩子到底是谁的?”
闻喜转向母亲,有些麻木的表情裂开一条缝。
虽然她已经从母亲面对袁家兄弟时卑躬屈膝的表现预感到了这一刻,但当它真正来临的时候,还是有被击穿的感觉。
林红对上闻喜的目光,纵然满心是火,还是忍不住退缩了一下。
但她随即站了起来,嘴唇往下一扯,眉毛竖起,露出一个不顾一切的表情。
有些愧疚到了无法偿还的地方,就只好粉饰太平,日子总要过下去,但要是连粉饰太平都做不到了,突然之间,就成了恨。
恨为什么这些事情都会发生在你身上,为什么不是别人?为什么都是你?为什么要让我面对?这些原本就不该是我面对的,你的人生原本就和我无关!
“医生明明说你怀不上的,还有振东,乐乐说振东也是不会有孩子。那个方远……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你爸的公司全都靠着袁家?现在好了,人家连死孩子都拿去验,你要我们怎么跟袁家交代?”
闻喜闭了闭眼睛,手腕热辣辣地疼,她睁开眼睛,把手举起来,就看到手腕上那一圈红痕。那是林红的手指留下的痕迹,她拉拽她,铁钳一样,就像拉拽一头牛。
她也见过养母呵斥闻乐,但转眼就会泪眼汪汪地抱住她,没有母亲舍得伤害自己的孩子,如果她令孩子感到痛苦,那这痛苦一定会加倍返还到她自己身上,除非那不是她的孩子。
闻喜听到心里有个声音说:够了。
她也站起来,与林红面对着面,眼对着眼,声音轻微却吐字清楚地说:
“妈妈,你不能这样对我,就算我不是你生出来的孩子,你不能这样对我。”
林红晃了一下,门口传来杯子落地的声音,闻喜回头,就看见打开门的闻乐站在一摊白色的牛奶和玻璃碎片当中,惊骇欲绝地看着她们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