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文彰则看也不看他一眼,微垂着头,略带薄茧的大拇指一下一下地轻抚过女孩纤细的指尖,手下的动作温柔,脸上的神色却是越来越寡淡。跟随他时间久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快要发怒的前兆。
莫飞急忙推了推那医生,低声道,“叶先生不是问你原因,是要你说解决的办法!让你把这位小姐弄醒!”
“啊,”医生这才反应过来,慌不迭地说:“我可以给她打针的!但是……但是副作用……”
他犹豫着接下来的话不知该不该和叶文彰说,却见叶文彰慢慢地抬起眼看向他,声音里带着刺骨的凉意,“怎么?副作用不好说?呵。”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下,“那就先把这针往他身上注射两管,我瞧瞧就知道了。”后一句话,却是对莫飞说的。
“不要啊!”那医生再也站立不住,哀嚎着半趴了下来,“我、我说!唛啲具有强烈的刺激性,这位小姐年龄尚小,怕是会影响生育能力……”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伴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整张脸也埋进了双臂间,后背如筛糠一般剧烈地哆嗦着。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只见叶文彰伸手按了按眉心,沉声问:“那如果任她一直这么梦魇着,是否对身体有碍?”
“不会的,恶梦最多也就是带来精神压力而已。”见叶文彰这样,那医生心知自己的安全是没问题了,他暗自缓了口气,又道,“况且高烧引起的昏迷不会持续很久,最多24小时,这位小姐也该自然清醒了……”
叶文彰静默片刻,脸上已然恢复到波澜不惊的状态,“那就麻烦你了,莫飞,送医生出去。”
那医生自是连道不敢,借着莫飞的搀扶站起来时,才觉出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
屋门被从外面带上,叶文彰静静地看着身前的女孩。她好瘦,比起九年前那个满身灵气的小不点,如今的她就好像一阵风吹过来都能将她拦腰折断。
巴掌大的小脸蛋从被子里露出来,在镶有暗金花纹的华丽床单的映衬下,脸色更显得白的吓人。这些年来,她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叶文彰忍不住抬起手,顺着那光洁的面部轻轻滑过,柔嫩的肌肤仿佛绸缎一样,丝丝滑滑掠过心底……
忽然,他的手掌猛地一颤,五指倏然握紧,起身走到另一侧的沙发上坐下,闭上了双眼。
凌晨四点左右,一直紧闭着眸子的连惜嘴里发出了小声的呢喃:“不要,不要,走开……都走开!”那痛苦的声音越来越大,最终化作一声大喊:“啊——”她弹坐起来,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微弯着腰,脸上满是惊悸,两手紧紧抓住身下的被子。直过了许久,才从噩梦中缓过神来。
这是哪儿……她眼带恍惚地看着宽敞豪华的包房,一时竟分不清自己现在是不是还身处梦中。
“你醒了?”旁边忽然响起一声微哑的问话,连惜下意识地扭过脸,只见叶文彰抬脚走了过来。
看着连惜怔忪的样子,他不禁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还是不舒服吗?”触手微凉,叶文彰稍稍放下了心,不过还是觉得让人看看比较保险。
“我叫医生进来。”他说着话,手已拿起了桌边的呼叫器。
“不用了。”连惜赶忙拦住他,才一张口就发现嗓子疼得厉害,声音也沙哑的不行。她伸手捂住喉咙,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支方形的玻璃杯。
“喝口水吧,你烧了一夜了。”叶文彰道。
她抬头去看他,男人的眼皮下透着浅浅的青色。他竟是在这里守了一晚上吗?连惜呆了一下,接过水杯,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只好猛往嘴里灌水,却不防喝得太猛,一下子呛到了,立时咳嗽起来。
叶文彰皱了皱眉,伸出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教训道,“你身子还虚着,慢点喝。”
“嗯。”连惜抱着杯子,低垂下头。
过了一会儿,叶文彰问:“刚刚梦到了什么?吓成那样。”
想到梦里那一张张鬼魅魍魉的脸,连惜禁不住打了个哆嗦,身体更深地蜷缩在一起。
叶文彰将杯子放回桌上,胳膊肘自然地搭在鸽血红宝石色高背椅的扶手上,双手五指交叉在身前,极放松的姿势,安静地等待连惜开口。他希望连惜能尽快和他熟悉起来。
“……我梦到了汪臣、李彦宏,还有李家很多人。”她小声说。
“就这样?”叶文彰一侧的眉梢略微扬起,缓缓道,“我记得以前你可是连死人都不怕的。”
这话倒是没错。连惜小时候是极得宠的,跟他们几个叶家子孙一样,要学枪学本事。
连惜没抬头,趴在胳膊间苦笑了一下,“以前?以前早就过去了。”这话多少透出一丝哀苦的意味儿,她连忙揭过去了,强打起精神对叶文彰问:“叶先生,这里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儿?”
如果说连惜开始飞快的带过话题还不够清楚的话,那么现在她的称呼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她在刻意跟他,跟叶家拉开关系。
叶文彰眼里一闪,全当没听出来,“这里是酒店,昨晚你突然昏过去了,我就把你抱了上来。”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连惜身前投下一片阴影,即使刻意和缓了表情,依然透着强大的压迫力。“看你现在都没事了,起来收拾下,跟我回总府路吧,我在那儿买了处房子。”顿了顿,他竟破天荒地加了一句:“已经给你留了房间。”
这样近乎表现诚意的话,即使是九年前的叶文彰,也是不常说的。
然而,连惜却踟蹰了。如果说初遇叶文彰的时候,她心里还有一丝庆幸激动的话,那么经过刚才的噩梦,她真好像兜头被一桶冷水砸到,彻底地清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