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李彦宏到汪臣,他们之所以能将她伤得这么重,甚至在梦中也不断痴缠,说到底,不过是她自作自受,生了妄想,妄想人家能照顾她,待她好。
可是事实证明,她错了。血缘关系靠不住,所谓的爱情也靠不住,那她凭什么就认定叶文彰能靠得住?就凭小时候那点情分吗?连惜摇摇头,自己都想笑。
或许,小时候他是真的疼她的,可再深厚的感情也敌不过时间划下的沟壑。更何况,眼前这个男人已经不是她的文彰哥了。
他不会在她哭的时候急急地把她抱在怀里,也不会在她生病时紧抓住她的手一刻不离;而同样的,她也不敢再在他沉默时扯住他的胳膊撒娇耍赖了。她甚至承认,她有点怕他,怕那个打小就比跟父母相处时间还要长的人。哈哈,多么可笑。可是,却是事实。
离开了香港,李彦宏变了,她变了,叶文彰也变了。他们,都回不去了。
与其再承受一次失望,被打击到无法站起来,倒不如现在就拉开距离,还能给彼此留下一份念想。
连惜闭了闭眼,感觉心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她坐正身体,对叶文彰欠欠身,竭力自然地微笑道,“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我跟叶家无亲无故的,这样住过去,我实在过意不去。”
“怎么会无亲无故?”叶文彰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没料到她考虑了这么久,就给出了这样的一个回答。当初赶都赶不走的小尾巴,现在却会说和他无亲无故了!
心里好像憋了一股气,他冷着脸搬出了长辈,“母亲曾说过,蓉姨比她的亲生女儿都贴心。”
“……但是大夫人和我妈都已过世很久了啊。”连惜低垂着头,过了好久,才艰难地回了这么一句话。
叶文彰沉默了下来,他并非故意去碰连惜的痛处,屋里一时安静得有些尴尬,他缓缓抬眼看向连惜,漆黑的眸子里隐隐有道光,似是可以穿透人心。
“可是我还在。”他淡淡地说。顿了顿,他又重复了一次,“我还在。”
9尊严
连惜噌地一下抬起了头,微微张大了嘴,怔怔地看着叶文彰,只觉眼睛就像被一股强劲的热气熏到了一样,忍不住想要流泪。这种从心底而生的感动,与当初汪臣向她承诺时的感觉何其相像。可是结果……
不,她不敢想结果。
连惜转过脸,掩饰般地揉揉眼睛。明明宽阔富丽的房间,她却觉得一刻都呆不住了,只怕下一刻又会掉进另一个温柔陷阱里。叶文彰此时对她越好,她就越怕。
她猛地掀被下床,几乎是滚到了地上,把头压得低低的,不敢去看男人的脸,胡乱地穿起鞋道,“那个,谢谢叶先生为我治病,我先走了。”说着,一步迈了出去,却忘了自己脚上还有伤,险些栽倒在地!
幸好叶文彰眼明手快地扶住了她,“你要去哪儿?!”他问道。
拽住手腕的力道有些大,连惜咬紧唇,用力抽了抽却抽不出来。
“请您放手好吗?我要去上学。”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地说道。
“上学?”叶文彰皱紧眉,看着连惜就像在看一个任性的孩子。他拿起桌边的遥控器按了下,厚重的窗帘缓缓朝两边移去,露出外面一片遮天蔽地的黑暗。“现在才凌晨四点多,你要去上学?”
“……那我回家行不行?”连惜气结。
“回家?回哪个家?”他缓下声音,“李家,还是汪家?”
“我……”连惜一口气憋在嗓子里,却是无言以对,只觉心里有股火蹭蹭的往上烧。她只想维持最后一丝表象,让自己稍存体面的离开,可他竟是连这个都不准!
“你到底想说什么?是,我是不知道我的家在哪儿,但哪里不是我的家,我还是知道的!”她终于理智全无,握紧拳,梗着脖子尖声喊道。
叶文彰明显一怔,然后,连惜在他漆黑的瞳仁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不可理喻,无理取闹,丑陋不堪。
她呆立在那儿,嘴还维持着刚刚大张的样子,突然,狼狈万分地低下了头,眼泪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了,噼里啪啦地落到身前的地毯上。
不,不该是这样的。她梦想中的重逢,似乎从开始就乱了套。
这些年的颠沛流离,屈辱忍耐,生活黑暗的好像没有一丝光亮。唯一能让连惜在午夜梦回时有一丝盼头的,无外乎就是叶文彰当年的那句承诺了。
她本以为,叶文彰会在某个晴朗的下午漫步走来。彼时,她可能正在琴房练琴,奏着一首悠扬的歌曲,身后忽然响起几声掌声,她回过头,惊喜了,却淑女地站起身,在原地等他走向她。
又或者,是在一场鹅毛大雪中,她与他相遇在某个再熟悉不过的街角,他为她拍掉肩上的雪,轻轻抱起她,说:我们回家。
但是现在,一切都砸了!
连惜捂住嘴,拼命压抑住喉间的呜咽声,不想用哭泣来摇尾乞怜。但是忍不住,就是忍不住,此时的泪腺好像脱离了身体,完全不归她控制,就如同本能一般,不断的将委屈,羞愧,无望等等负面情绪排出体外……
身体忽然被一种温暖的气息笼罩住。强大,安全。
叶文彰一手抱住她,一手慢慢地顺过她的长发,语气里略带无奈,“小惜,我不是你的敌人,我只是想给你一份体面的生活,让你有个依靠,这样不好吗?”
不好,当然不好。连惜的脑子里很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眼里噙着泪,一下下摇着头。
这种从天而降的好运,不知什么时候又会被天收走。她怕了,怕了行不行?!她不想再靠任何人了,她就要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