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晚何等聪明,岂会不知那“敬佩”之意?先不探讨那小姐是不是真对他有意,御史这番话明显已有联姻之意。萧晚不由失笑,此番出征,一去三年,回来才发现自己亦早就到了成家的年龄,莫怪这满朝文武百官看他之时,眼中又多出了一些什么。
原来他已成了他人眼中上好的肥肉了!萧晚不由得稍稍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离歌,却发现他所在的一角竟好像自成屏障般硬是在热闹的宴会上隔出了一块无人涉足之地。
摇摇头,萧晚只觉同人不同命,那小子也不过小他岁余,怎么就没人盯上他?不公啊!
邀约他到府上“赏花”的王御史却将他的摇头视作拒绝,表情一僵,语气也变得有些冷硬:“看来是老夫唐突了,贤侄似乎对赏花的兴致不大。”
萧晚把目光调回王常脸上,面不改色地说道:“御史大人误会,晚辈的意思是难得受邀能够到御史大人府上拜会,岂能毫无准备而去?待晚辈回去略备薄礼,才敢上门叨扰哪!”
御史这才缓下脸色,继续谈些无关紧要的话。在微笑点头的应对中,萧晚的眸光却一再地飘移到别处:若柳的消息没错,今晚,她也会出现……
本只想当作妹妹疼宠的一个人,离开之后才赫然发现,原来自己放下的心比想象的多。在无法相见的无数个日子里,思念点点累积,他才渐渐明白自己早已习惯身边有个活跃的人影,每天叽叽喳喳地吵闹。甚至只要想起她无伪的笑颜,唇边的微笑都会不自觉地融进丝丝暖意。
忽然,不远处似乎传来一阵小小的惊叹,萧晚下意识循声望去,一抹艳丽的海棠色,猝不及防地撞进眼中。
为让氛围更加轻松,夜宴特意选在御花园举行。受邀的皇子、公主、妃嫔、臣子……忙碌的宫女太监……衣着各不相同的人不断穿行,然而纵是隔着数不清的人群,萧晚还是清楚地辨认出那张熟悉的脸庞。
她长大了,不但身长拔高,就连容姿亦趋于成熟。原本清丽的五官长开后竟展现出一种仿佛超脱俗世的卓绝风华。今夜盛装出席的后宫女眷们,竟是无一能压下那般美艳。
真没想到,那个起初瘦瘦小小的干瘪小丫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已长成如斯美人。然看着宴会上的男宾的目光相继被吸引而去,莫不流露出或赞叹或惊艳或讶异的眼神时,萧晚心底却有点隐隐的不悦,以及更多的不安。
洛曦出落得太……耀眼。这在于朝廷之中,绝不是什么好事,他甚至不难猜到父亲一声都未曾对他提及就将洛曦送入宫中的用意。
重逢的欣喜在这种特殊的环境场合下被渐渐磨去,警惕油然而起,促使萧晚率先朝皇帝的方向望去。这一看,却更是心头一悸——在众多臣子妃嫔面前,皇帝竟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赞赏,眸光专注地望向洛曦走来的方向!
洛曦浑然不觉,从走进众人目光中那一刻起,就感受到无数视线,火热热地让她浑身不自在。谨遵在宰相府里习得的礼仪,目光镇定地平视前方,下颌微微往里,将矜持与谦和恰到好处地糅合,她迈着端庄的步子一步一步地走进御花园中,承受众多热切的注视。
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在人群中搜寻,只盼能看到朝思暮想的人。然人虽多,却只有张张陌生的面孔,带着打量的目光,似要把她吞噬。她努力挺直腰杆,端出贵族气派,知道萧立定在满朝文武当中,自己第一次在人前露相,无论如何不能丢萧家的脸面。
忽似有银光在远处掠过,洛曦一喜,注意力不由自主追随那抹灿银而去。
目光由此锁定,犹如胶着在那人身上一般,再也无法移开。
离歌与记忆中相差无几,只是身形更为挺拔,多年在外的风霜没有让他清濯的面容损耗哪怕一分的俊美,周身散发出来的气质依然宛若冷月,让人觉得遥不可及。而那一头银亮的发不管扎堆在多大的人潮里,仍是份外抢眼,叫人一眼就能看到。
正在角落一处轻酌小酒的离歌不知是察觉到人群的骚动还是感受到洛曦凝望的眼神,缓缓抬起头来,两人的视线,隔着重重人影,还是笔直地对上。
洛曦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思念过度以至于产生了错觉,她似乎看到离歌那冰铸般的脸上似有一丝动容,竟微微地牵起了唇角。不由怔然,为与他的重遇,更为了他意想不到的友好。
许久未曾尝过的欢喜,轻易从心底腾升而起,连恼人的赘饰都倏然变轻。然她的欢喜还来不及蔓延到脸上,就已被人骤然打断——而这打断的人,还是在场所有人都断不能得罪的,当朝天子。
“洛曦到了?过来吧!”简单几个字,已足够让其他人停止窃窃私语,看着洛曦收回凝在离歌身上的视线,轻移莲步缓缓走到皇帝面前,行叩拜之礼。
“民女拜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呵,朕说了,今夜庆功宴,君臣同乐,毋须多礼,起来吧!”皇帝伸出手掌,做了个起来的动作。
洛曦这才起身,转而又对旁边的萧立又躬身问候,一套礼仪下来,做得滴水不漏。
“洛洛,在宫中这几天,可还适应?”萧立微笑着询问,在旁人眼中看来,真真是一副慈父模样。
“承蒙陛下厚爱,洛曦在宫中生活一切有人打点,终日只无所事事,都有些汗颜了。”洛曦的嘴角牵起适当的弧度,客套之余不显失礼,得体的应对让挑剔如萧立也微微颔首认可。
皇帝含笑看着洛曦,忽而说道:“洛曦,你不是一直恨挂念着你的兄长吗?朕知你听到他们回来,必定心急要见他们,便邀你一同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