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不会了吧。
过于平静温馨的日子,早就磨平了她的棱角,太?过强烈地恨意,不过是因为恐惧和不安,因为太?计较得到和失去。
她已经不再?恨慕容桢了。
至于他?苦苦追问的爱与不爱,似乎也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人与人的相逢,是一种缘法,不管是福缘还是孽缘,总归是一个巧合。当时若她落到别人手中?,未必会过得比在他?身边好?多少。所以?看明白了,也就释怀了。
灵徽的目光重新落回到信上。当初慕容桢苦心孤诣地习汉字,读经典的场面依稀还在脑中?,想不到短短数年,他?的书法已经到了这般境地。
“徽儿,有朝一日我定为你夺回晋阳城,报你阿父和晋阳军之?仇。”他?的话仍在耳边回荡,想不到有朝一日,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他?这样的人,做什?么都是能?做好?的。她并不怀疑。
“晋阳已回,徽儿,云胡不归?”
云胡不归……从未扎根,谈什?么归和不归呢。她真多情,招惹了这么些情债,无法说清楚对?错,也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结果。可她分明最是无情,认定了自己要?走的路,谁也不要?阻挡她的选择。
随信而来的,还有一根玉带。灵徽认得出,那是属于她阿父的东西。当年他?还在时,总是舍不得用,藏在这处,又收在那处。
“为何不用,东西不就是给?人用得吗?”她曾这样问过。
阿父望着玉带的神情,灵徽至今记得。那是种哀痛中?夹杂着心疼,心疼里又纠缠着深情的神色。
“你阿母女红不好?,这么多年就做了这一条。我若是用旧了,用破了,可怎么办……我舍不得啊!”阿父那样回答。
他?舍不得的是东西,更是送他?东西的人。
当时说这句话时,阿母已经过世近十年了。十年生死两相隔,便是睹物思人,都是极奢侈的。阿父一生未曾另娶,那样的痴情和执着,灵徽过去不明白,现?在想起,已然泪流满面。
她将玉带拿在手中?,小心翼翼地,生怕损伤一点。
她终于明白了阿父的话,若是旧了,损了,那可怎么办?阿母留给?他?的东西不多,而他?留给?自己的东西更少。
也不知慕容桢从何处寻得,又如何知道是阿父的旧物。
或许天意见怜,晋阳城被战火摧残数次,但忠魂热血未干,总有些东西会拼尽全力,让世人看到,向世人证明一切。
“阿母,不哭哭……”稚嫩的手停在她的脸颊上,胡乱帮她擦拭着泪水。
小小的身体扑在灵徽的怀中?,扭来扭曲,想要?用这个方法来阻止灵徽的悲伤。
灵徽抱紧了腓腓,忍不住想,若是阿父和阿母能?够看到腓腓,该多好?。她什?么都不想要?,只想一家人好?好?的团聚在一起,可是他?们却从没给?过自己这样的机会。
他?们叫自己圆月,可是自己这辈子,又何曾圆满过。
“阿母,吃糖糖。”腓腓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块饴糖,见灵徽还在流泪,忙将糖往灵徽的口里塞。
灵徽吃了一嘴的糖,噎得直打嗝,也就暂时止住了悲伤。
“还是小女君贴心,”林娘上前抱起腓腓,轻轻在她脸上蹭了蹭。腓腓也十分配合,圈住林娘的脖子,亲昵的吻了吻她的脸颊。
林娘笑得牙不见眼,慈爱非常。
林娘带腓腓视如己出,有时比灵徽这个阿母还要?上心些。灵徽心中?念着她的好?,也同情她的遭遇,多次派人去替她讨儿子,奈何林娘的婆母十分彪悍难惹,总不好?硬抢,便只有无功而返。
“下次去看孩子,我给?你派二十个亲卫,难道她还敢为难不成?”灵徽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对?林娘说道。
林娘没想到灵徽还一直惦念着她的事情,不住地谢恩:“女君忙碌,何必为我操心。我那姑氏不过是乡野妇人,我去与她周旋便好?,哪里能?劳动府中?亲卫。若是她到处嚷嚷着咱们欺负人,岂不是带累了郎君和您的名声。”
“她能?将你赶出家门,可见不是什?么善类,何必对她太过客气。这样的人最是欺软怕硬,我们让周将军去,准能震住。”灵徽说。
她口中的周将军叫做周朗,是谢衍的参军,身长八尺余,长得十分粗犷,声音如洪钟般。腓腓每次一见到他?,就吓得直哭。让他去,最合适不过。
林娘一想到周朗,不由哈哈笑了起来,口中道:“周将军若肯去,定没问题。”
谢衍远远就听到院中?的笑声,甲胄未除,人就过来了。他?日渐挺拔,身姿如松柏般,一身银甲在身,不仅有矜贵之?气,亦有英姿勃发?之?感?。
“何事让你们如此开心?”他?一面抱过腓腓,一面笑着问道。
灵徽望着林娘只是笑,片刻后,忽有了个主意,于是对?谢衍道:“周参军可有婚配?”
谢衍说没有,与灵徽的眼神一起落在了林娘身上。就算再?迟钝,林娘也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羞赧之?下跺了跺脚,跑了开去。
灵徽望着她的背影,唇上在笑,眼里悲伤却未散尽,看着有湿漉漉的怅然。
谢衍注意到她放在石桌上的信,拿起来看了一眼,双眉轻轻骤起。
“这是……慕容桢送来的?”他?问道,用手轻轻拍着腓腓的背。腓腓想必玩累了,此时缩在谢衍怀中?打盹。
灵徽想接过女儿,却被谢衍握住了手。
“想不到他?也如此多情……”他?低声叹息,言语中?颇有失落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