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恪停步转身,居高临下瞥他,话却是对阿洛说的:“孤当然不会放过他。不过,你若是以为他知道得比童家多,就太高看他了。”
哎?阿洛惊讶地发现他已经换回了自称。
童文钧显然也听到了闻人恪的好,咬着牙说:“你不是姜卓!”
闻人恪根本不屑理会他,只以为阿洛是惊讶他的话,索性道:“你之前不是疑惑童文钧为什么在童家不受重视吗,很简单,因为童家只想他做个管事,跟那个姓吕的一样,归根结底,是个下人。至于什么继承人,都是他自己放出去的风声,大概是为了引起童家内斗。”
听他三言两语便揭穿了自己一直以来勉强维持的伪装,童文钧目眦欲裂,然而此时的闻人恪周身气势远不是他敢造次的。
闻人恪冷冷睇向他,眼神无情,这是二十年生长在权力顶端堆积起来的储君威势,便是当朝重臣也鲜少有人能够正面迎上他这般注视。
童文钧不由自主噤了声,一种不同于方才的恐惧在四肢百骸间蔓延。
他的脑海里一片混乱,只有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那就是这人绝对不是什么淮阳侯府的姜卓!
“殿下!”门外的动静渐渐平息,林钟过来向闻人恪汇报情况,“人已悉数拿下,死士依旧没有留下活口。”
看见这个熟悉的身影,童文钧不由瞪大了眼睛,他记得这人是姜卓的侍卫,但此刻的林钟脸上丝毫没有之前的木讷僵硬,取而代之的是果敢坚毅,一眼望去便知身份不低。
“让严疯子来验尸。”闻人恪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甚至没有安排大理寺接手,而是直接支给了严疯子。
林钟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曹典便小跑着进来,一把挤开林钟便冲着闻人恪哭丧着脸道:“殿下没事吧?那些刺客都是什么人啊,这案子可太难查了,殿下!”
大理寺的差事可真是太难办了,想他曹典本来只是御史台的一个小喽啰,就因为顶撞了太子殿下就被扔给大理寺,偏偏裴大人最会忽悠人,明明说好他只是随行江南查案,结果裴大人什么都让他做,好不容易在苏州查出点东西,就一个接一个的死人啊!他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后来糊里糊涂接到密报,说有一批赃银暗中转运,他带着兵来抓,结果遇上刺杀不说,被刺杀的还是太子殿下!好不容易见到了太子殿下,还没等他禀报案情,太子殿下有追着刺客跑了,要不是他死命跟着林公公,只怕这会儿小命都要丢了!
闻人恪听完他语无伦次的一通胡喊,眉眼间尽是嫌弃,这曹典说话也越发像裴沣了。
“你跟来做什么。”
曹典使劲喘着气道:“下官、下官有事禀报太子殿下!”
这个称呼让童文钧猛地抬起头,太子殿下?这个官喊姜卓太子殿下!
这一瞬,童文钧终于明白,原来从始至终,他们才是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从一开始,太子殿下盯上的就是和州。
“不用说了。”闻人恪对曹典要禀报的事情并不在意,提脚点了下地上的童文钧,“这个人也带回去。”
说罢,抬眸去看一旁安静无声的阿洛,拧眉:“还不走?”
“……哦。”阿洛应声,快步走到他身边,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还有些茫然。
目光落在他右手的剑上,一件被忽略了许久的事情冷不丁撞入脑海——
阿洛震惊地抬头去看闻人恪,发现他的脸色比以往更加苍白,他动武了?
曹典显然不清楚闻人恪的脾气,只以为太子殿下是不清楚他要禀报之事的重要性,急忙解释:“殿下,下官在苏州查阅账册时发现——”
“收网吧!”闻人恪打断他,神情漠然,语调冰冷,“这些人都没用了。”
曹典一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愣愣地问:“什么?”
闻人恪眸中冷意更甚:“江南道已经是弃子了。”
从黑衣蒙面的死士出现的那一刻起,就说明幕后之人已经彻底放弃江南,开始灭口扫尾了。
也就是说,顺着江南这条线已经查不出什么东西了。
然而曹典毕竟不是刑狱出身,闻人恪话已说到这里,他依然没能明白闻人恪的意思。
闻人恪自然没有耐性一点点教他,只道:“告诉裴沣,回京去吏部调阅江南道所有官员的档案,查找他们二十年来升迁流转的经历。”
当初查卞文杰之时,他就有此想法,如今确定江南道亦牵扯其中,便更加证明了这件事背后定然有着巨大的图谋。
这样一个庞大的组织建立绝非一朝一夕的功夫,卞文杰从一介寒门坐到中枢之位用了二十年,但闻人恪不觉得他是这个组织培养的第一位成员。
“……是。”见太子殿下面色不渝,曹典不敢再多问,诺诺应声,心里不住发苦,因为这个活回京以后裴大人一定会推给他来干。
“殿下……”阿洛见他还在与曹典说案情,心中那丝不知缘何而起的不安越发浓重,唤他的声音也不由颤抖起来。
闻人恪转眸看她,眉宇间微微柔和,伸出左手抚了抚她因惊恐睁大的圆润杏眸,启唇想说一句“怕什么”。
“当啷”一声,银白长剑滑落在地。
下一瞬,他颀长的身体忽然直直向后倒去。
吓到了?
“严先生,怎么样了?”
紧闭的房门打开,严疯子还是第一次如此表情凝重地出来,阿洛急忙迎上去询问。
严疯子皱紧了眉,对焦急的阿洛与林钟说:“很棘手,这小子身上的毒又扩散了,现在毒发攻心,很难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