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淮忽然想起一事,想来孟固定然知情,便问道:“孟大人,我现在在韩家,住的是柳眉以前的屋子。那里面,嗯,看起来样样都甚新,是不是韩夫人他们回来的时候,特意重新修葺过?”
孟固一怔,道:“是啊,对,就是那时候重修过。那院子一直不曾住人,最是幽静,养病是最好不过了。”
裴明淮“哦”了一声,道:“也是请的当地的工匠?”
“好像不是。”孟固想了想,道,“那时候上下花馆正好修葺,人手不够,我记得是在外地请的工匠,还多花了不少钱。”
裴明淮暗想,这般说来便无疑,柳眉旧居的地室,必定是那时候修的。又是找的外地工匠,事后自然也无从问起。又道:“孟大人,我还有一事想请教。那晚酥油花会,你看到下花馆那酥油花,脸色大变,却是为何?”他虽在韩朗那里已经听过,但多问一个人,总是好的。韩朗对自家的丑事,总不会情愿说得太仔细。
孟固一楞,迟疑片刻,道:“这事,也是多年前的事了,若是公子不问,我是再不愿提及的。”他眼望前方,缓缓地道,“说起来,还是韩家造的孽。跟人家姑娘好了,又把人家赶出去……”
裴明淮道:“我听说那姑娘被赶出去的时候,已经有了身孕?”
“不错,不错。”孟固点头道,“还是黄大夫看出来的,他后来十分后悔,不该一时口快说了出来!”
裴明淮记得那黄大夫,酥油花会那日,也坐在首席上。孟固叹道:“他每次想起那件事,便后悔不及。他说,就不应该说出来,偷偷让那丫头离开便是,让她去投奔韩明也好,什么也好,总好过在风雪天里活活冻死!”
裴明淮望了一眼窗外,也不禁觉得心冷。“韩叔叔的爹,为何一定要赶她走?”
“那老爷子,又是古板,又是暴躁。”孟固摇头,道,“别人自然都劝,可他不听啊,硬要把人立刻赶走啊!连韩朗他都打了一顿,打到躺床上起不来!”
裴明淮道:“难道都没人收留她吗?她不知道回自己家吗?”
“那丫头是买来的,哪里有家!”孟固叹道,“虽说韩家在此地势大,但若是她真想找人家暂过一夜,也不至于没人收留。是那丫头傻得很,一路哭就一路跑到山里去了!那晚……我还记得,风雪是出奇的大啊!都忙着过年了,那么大雪,也没什么人晚上出门。第二日风雪停了,老夫才知道此事,赶紧派了几个人去找她……她已经摔下去了,只见着她的一只鞋子……哦!裴公子,就是莲花山上,那生着雪莲花的峭壁之下……我也没法,也就任她尸体留在下面了……过了些时候,想必……也被野狼什么的吃了吧……”
裴明淮只觉心生寒意,问道:“为何不替她收尸?”
孟蝶在旁道:“裴大哥,你休怪我伯父。那个地方,实在是下不去。若是易了,又怎会每年为了那雪莲花死若干人?”
裴明淮虽然心里不满,但孟蝶说的想也是实,便不开口了。又问道:“这丫头叫什么名字?”
孟固想了一想,道:“叫凝露。是个好姑娘,可惜了。”
裴明淮心想孟固与韩朗所说毫无二致,应该是实。只是孟固也不曾见到尸体,究竟这凝露是不是坠崖身死,还不好说。便说道:“这倒怪了,那人做出跟凝露相关的酥油花来,为的是什么?揭穿这昔年的丑事,于他又有何益?”
孟固愁眉不展地摇了摇头,道:“唉!老夫也一直在奇怪。按理说,如今连韩明都做不出这样的酥油花了,想要做成,要么便是丁南,要么便是修慈。可这两人……这两人都已经死了啊!”
孟蝶在旁笑道:“伯父莫要忘了,他们死之前,酥油花便做出来了。”
裴明淮看了孟蝶一眼。“蝶儿有何高见?”
孟蝶浅浅一笑,道:“裴大哥,高见是不敢当了。照蝶儿看来,酥油花定是这两人做的,或者是两人合力也未可知。至于他们为何被杀……”她顿了一顿,朝裴明淮和孟固一人看了一眼,“若他们不死,那倒怪了。必定是有人要他们做这酥油花的,他们两人,绝非主谋。”
孟蝶说的,裴明淮其实心里早已想过千百回了。孟固却瞪了孟蝶一眼,道:“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你还能懂得什么了?在裴公子面前,哪有你胡说八道的份?”
孟蝶甜甜地道:“裴大哥,你说,我是在胡说八道吗?”
裴明淮微微一笑,道:“你说得极是有理。”他抬头看了看天色,雪已停,居然有阳光透出,难得的有些暖意。便道:“孟大人,左右无事,我想去一趟那雪莲花所在之处。”
孟固忙道:“是,是,我派人领公子前去……”
孟蝶忽道:“何须他人?我带裴大哥去便是了。”
孟固一怔,连裴明淮都是一呆,道:“这刚下了雪,路上危险……”
孟蝶微笑道:“裴大哥无须担心,我自会照顾自己。”
裴明淮迟疑片刻,道:“孟大人,劳你差人去请吴震过来,还是叫他一道吧。”
孟固道:“是,是,我这就去。”
他正要走开,裴明淮忽道:“孟大人,你之前说,韩叔叔年轻时风流情债欠了不少。就只凝露这一桩吗?难道还有别的?”
孟固叹了口气,道:“别的……别的其实也算不了甚么。”
孟蝶问道:“伯父,你是不是在说……嗯,他们师傅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