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害怕,走过去,轻轻拉拉父亲的衣角,说:“爸,你去休息一会儿,我来照顾妈。”
三个月来,我白天上课,晚上就守在医院里帮忙。心情空洞,眼神木然,渐渐的我便开始一句话都不说,整天整天的沉默,有时候甚至连脸都不洗,头都不梳,就这样披头散发的出现在教室里面。还好,艺术院校里面打扮比我还要乱的人大有人在,没有人对我指指点点。
只是,我疏远了所有的人。
半夜的时候,经常头痛的无法入睡,看着放在病床边上的那个刚刚被用尽的杜冷丁的药瓶,我无限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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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深夜,我睡的迷迷糊糊,突然听见低低的啜泣声。
然后我再一次听到母亲久违的平静的声音,就像是曾经多少次听到的那样熟悉,她低声对父亲说话,像是情人之间的耳语。
“建业,这么长时间来,给你添麻烦了。我走后,请照顾好女儿。她还小呢……”她说的很费劲,又要刻意压低声音,估计是怕吵醒我:“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们女儿五月……”说到这里,她哽咽起来,父亲也跟着哭,两个人抱作一团。房间里唯一一盏昏黄的台灯从病床的头顶上打下来,照在他们的身上,看起来有种凄凉绝望的味道。
我躲在黑暗里面,心脏不停的抽紧抽紧,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我的胸口,想要释放,可是就是掉不出一滴眼泪。
是的,自从知道母亲的病情之后,我就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过。
两个人挠头痛哭了一会儿,母亲说:“建业,我们回家吧。”
听到这句话,我终于忍不住,冲了出去。
双眼干涩,好痛!
游走在大街上,漫无目的,深夜的北京城一片寂静。
原来北京是这个样子的……
有着家乡没有的高大楼房,有着家乡没有的宽阔的街道。
霓虹萦绕着夜色,带着糜烂和欲望膨胀的气息,在黑暗的羽翼笼罩下,愈演愈烈。街边时不时会有衣着光鲜暴露的角色女子裹着外衣匆匆走过。
正在这时候,空荡宽阔马路上,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声巨响。
我震惊的回头望去,身后不远处的十字路口。一辆没有牌照的大型货车和一辆银色奥迪a8相撞,轿车几乎是整个前半个身子压在货车的底盘之下。
我愣了愣。
货车的司机慌张的从驾驶室跳了下来,匆匆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向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一转弯,逃进了一条小路里面消失了。
我木然的看着那个惨不忍睹的车祸现场,十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从震惊中回过神儿来。连忙跑过去,查看轿车里面的人。
车门已经被卡的变了形,整个前挡风玻璃碎了一地,男人躺在驾驶室里面,满脸是血。
“先生,先生!”我叫了两声,没有任何回应。
我伸手进去试探他的气息,还好,勉强撑得住。
我查看一下车子的破损程度,发现,驾驶室这边被破坏的比较严重,副驾驶的位置相对还比较完好,我跑过去,捡起一块卡车上掉落的铁板,狠狠的打破副驾驶这边的后门玻璃。我不敢直接打破副驾驶的玻璃,因为害怕碎玻璃可能二次伤了他。
我脱下外套,裹在手上,掰掉车窗上剩余的玻璃,然后伸手进去,将副驾驶的车锁从里面打开。幸运的是,副驾驶的车门居然没有变形,不费力气就能拉开。我上半个身子钻进去,将里面奄奄一息的男人一点点的移到副驾驶的位置,因为不知道有没有骨折,所以不敢乱动。只确保他现在所在的地方,相对安全,就赶紧拨打了急救中心的电话。
因为就在医院的附近,所以,救护车离得特别近。
我跟着他来到医院,看着他被推进急救室,我便想要离开,回病房去陪着我的母亲。可是不巧却被医生拉住,说道:“请交住院押金一万五千元。”
“什么?”我不可置信的望着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请交住院押金,不然我们不能收留病人。”他冷声说道,全无感情。
“我不是他的家人,我不认识他。”我说。
“那你能联系到他的家人吗?”
“我不认识他,你可以找找他的手机。”我有些不耐烦。
“不好意思,我们找过了,没有任何联系方式,唯一与他相关的就只有您,如果您不能缴纳住院押金,我们只好将他转院。”他公式化的说。
“转院?”我冷笑:“若是没有钱,你就这样把他扔到大街上?”
他被我说的无语,但还是不带一丝感情的看着我。
我没办法,不能看着他就这样死掉而无动于衷,即便他是一个陌生人,于是拿出给母亲治病用的银行卡给他帮他划了卡交了住院押金。我想,既然他能开着奥迪a8,应该就有能力把钱还给我吧。
医院收了钱,治疗继续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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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疲惫的回到母亲的病房门口,却没有勇气进去。
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我竟然忘记了我没有穿外套。身体一点点的下滑,好像在没有一丝力气支撑我的身体。出门之前,我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心底早就有个声音在告诉我,母亲这样神志清醒的时候,或许就是她的最后一刻。
我知道,母亲知道,父亲也知道。
可是谁也没有说……
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小腹和头传来一阵阵的剧痛。
手中握住自己胸口的银质十字架,在心中反复默念祈祷:主,若是能换回我母亲的命,我愿意献出我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