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两把摇椅的影子像浸在水里。
周围的野猫忽然警惕心满满地抬头,飞快逃离了摊位,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坐到了空置的那一把椅子上,懒洋洋地望着摇晃的天边。
“这是给我家那个早死的臭老头准备的,”旁边的老人说,“你坐上去小心遭天谴。”
“欸?”我顿时加大了椅子的摇晃幅度,“没关系啦,反正现在只有你看得见。”
“人一多就喜欢把自己藏起来。这个习惯这么多年还是没改啊。”
“什么‘藏起来’啊,这可是我辛辛苦苦研究出来的诅咒。”我板起脸。
闻言,她叹了口气:“从以前就很想问了,到底要满足什么条件才能看到你?”
“诶多……如果发自内心的想要见到我,就能看见。”
“这样吗?”猫婆婆意味深长,“那么那个少年崽……?”
“他不一样。我给他作弊了。”我猛猛用力,试图把摇椅摇出轮椅的效果来,“假如在约会中途发现他其实一点也不想见到我,那不是很逊吗?”
“我看未必。真心喜欢的话,你还是勇敢点、直接和他确认这点比较好喔。”
“还好吧。一般般啦。”我平淡道,摇椅被我摇出了迅猛残影。
“真是个性格别扭的家伙啊…那个少年崽,”猫婆婆另起话头,“之后你有夸他弹得好听吗?”
“欸?”我顿了顿,“可是我又听不出来,钢琴这种东西。”
“当时他一脸超级不想收到你的称赞的表情呢。”
“…是这样吧?”我有点郁闷。
老人露出促狭微笑:“可是,这也就意味着,他已经提前默认、‘绝对会收到你的称赞’了吧?”
……欸!?
脑海中自动播放起称赞山本同学家的寿司后、狱寺君瞬间漆黑如美式咖啡的脸。原来世界上还存在这种逻辑的吗!?
随着惯性,摇椅继续猛猛晃动,我差点把自己摇翻。
“看来你已经找到了啊,‘发自内心想要见到你’的人。”猫婆婆笑容转淡,径自理了理盖在身上的薄毯。
“…还是不说这些了。”我也歪头看着她,“忽然叫我过来,到底是有什么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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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给狱寺君打电话。
很快就接通了。那头传来的声音比螃蟹钳子还凶,“什么事?”
…之前打电话都是我先出声。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主动理我欸。
我躺在沙发上,朝着虚空猛蹬双脚。假如现在有一辆自行车,说不定我已经骑着它在宇宙尽情驰骋了。
“山本同学家的寿司好吃吗?”我问他。
那边冷冷道:“我挂了。”
“……”
“……”
并没有挂。但是也没有人说话。
听着那头的呼吸声,我也默默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我敲了敲狱寺君家的窗户。
他正好就站在窗口,举着手机正要开口说什么的样子,被陡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大跳。
“这里可是六楼啊!?”狱寺君一脸震惊,“不对……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哪啊!?”
“…想要见到狱寺君,所以就这么瞬移了。”我说。一听这话,他面无表情地挂掉手机、把窗帘拉上了。
我想了想,这一次直接降落在了他身上。
手机“啪叽”一下在地板上滑出去老远,下方充作肉垫的躯体十分僵硬,我低下头,对上狱寺君呆滞的、充满震撼的目光。
“初次上门,打搅了。这是一点小心意。”我彬彬有礼的把一盒关东煮放在他耳边,“狱寺君刚洗过澡吗?”身上有一股水蒸气混合着木质香的味道呢,很好闻。
他嘴巴开开合合了好几次,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大半夜的你发什么疯啊!?快点给我回去!”
…听起来像还没铺好的床单一样发着抖,他好像有点慌。
“本来是想趁着‘透明人’的诅咒还没失效,来给狱寺君送关东煮的。”我坐在他身上,老老实实地坦白道。
“哈啊?”狱寺君先是说,然后说,“哈啊…哈啊?哈啊???”
“啊,不要误会,那时候我还没想到要进屋子。”我说,“只是想把关东煮放到窗台上。”
“……哈啊?”
“结果,狱寺君正好在窗边,就抱着一丝丝希望敲了窗户。”
“…………”
“再然后,没想到——狱寺君就看到我了。”我垂眸,看到少年的脸颊因窘迫与怒火而染上红色,就像番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