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听别的律师瞎吹,说他们是研究法条、钻研案例,才取得胜诉判决。你就问问他们,那案子多大标的,他们保准哑火。上千万的案子、大客户的案子,你手里没点儿东西,或者你和客户不是铁瓷,客户敢用你,你真敢接?关系这东西,就像核威慑,你可以不用,但是不能没有。这叫什么,这叫薛定谔的关系。”
孟了了没说话,心里却嘀咕着所里其他做民商事业务的律师,不是家里有人在法院工作,就是在监管机构有铁一般的关系,那好歹还有点儿用。自己也不做刑事案子,和蒋天奇的这层关系又能在业务上帮到她什么。
再说了,蒋天奇是个正义感爆棚、烧了都能留下舍利子来的主儿,让他违反原则开后门,他真能做出大义灭亲的事儿。
“你既然有了这层关系,就得维护住,利用好。”
“知道了。”
仿佛知道孟了了在想什么,赵小欣也不再继续游说她,只杂七杂八地说开年之后还没有形成新的业务,她们得加把劲,既要把留存的案子处理好,也得多出去拜访拜访,不然她们也会像张起一样,不得已接下个风险大收益小的项目。
孟了了点头,说你这么为我出头,我一定好好干,为赵趴肝脑涂地。
赵小欣看了她一会儿,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回办公室了。
第44章审讯
听蒋局说蒋天奇的腿情况很稳定,蒋天奇的精神状态也挺稳定,孟了了就没有成天往医院跑了。
她忙活了几天节后客户拜访的事儿,趁着业务不多潜心学习了新修订的《公司法》,今天又一大早把周红教授送上了回上海的飞机,这才一拍脑门想起来,得,医院里还有个嗷嗷待哺、扯着个大酒窝傻乐的瘸腿大宝贝儿。
到了医院,却发现病房里空空如也,蒋局不在,蒋天奇更是没影了。
孟了了的眉头皱成了个川字,连忙去护理台找护士问情况。
“蒋队啊,上午就跑啦!”护士一听到蒋天奇的名字,也气得直咬后槽牙,“接了个电话之后就嚷嚷着要去公安局,他爸不同意,他就自己摇着轮椅跑了,拦都拦不住。”
“是啊,火星子都摇出来了!”另一个护士也分享了上午看到的奇观,“一路火花带闪电的,这劲头没十几年的内功可修炼不出来。”
孟了了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挤在轮椅里的高大身影,两条胳膊抡得出了残影,一边展示着他干翻全世界的右手,一边疯狂地往前突进。
她闭了闭眼睛,有些无力地问道:“他这么出去,腿不会有事儿吧?”
“只要他不觉得轮椅慢自己站起来跑,问题不大。”护士给孟了了宽心道,“蒋队的愈合能力和野生动物差不多,大夫都说是医学奇迹了。”
“等他回来,麻烦安排精神科的专家会个诊先,他大概率脑仁儿也撞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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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日子没见了,沈为民,还记得我么。”蒋天奇摇着轮椅,举着右手晃到被押在铁栅栏后头的沈为民面前,像是提醒他似地说,“打南边儿来了个哑巴那个,鳎目鱼那个。”
连环杀人案经过多日现场走访和调查,终于挖出了新证据,蒋天奇知道后,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怎么劝都劝不住,非要上看守所,不让他出院他就自己摇着轮椅上街,总之谁也别想拦着他审一审沈为民。
蒋局实在没辙,只能让张威他们把手续开好,又开车带他来了看守所。
蒋天奇不着四六的话并没有给沈为民带去任何一点刺激,他似乎五感全消,并未正视蒋天奇,更不回话。
“不记得我没关系,反正我记得你那个同伙,放心,他准跑不了。他害得我在床上躺了俩礼拜,面对领导还得竖个中指,这事儿我记他一辈子。”蒋天奇继续说着,又似笑非笑地360°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轮椅。
沈为民依旧没说话,但这回总算抬头看了看蒋天奇,又对着他的腿冷冷一笑。
“嘿我这暴脾气!”蒋天奇眼睛一瞪,撸着袖子就要扑过去,身后记录的张威和林奈自然象征性地拦了拦,又宽慰了几句,蒋天奇依旧不依不饶,梗着脖子朝同事嚷嚷道,“他幸灾乐祸!他冲我乐他!”
看守所的警员轻咳了一声,示意蒋天奇好好提审,别没事儿找事儿,蒋天奇这才深吸了口气,继续晃着脑袋看向沈为民。
“我的同事查到,你的女儿二十年前死了,自杀,在家上的吊,有这事儿吗?”
沈为民又低下了头,牙关紧咬。
“她当时只是一个初中生,有什么天大的事儿过不去,要走极端自杀?你知道原因吗?”蒋天奇又问。
见沈为民还是不说话,蒋天奇看了张威一眼,后者朝他点了点头,便又说到:“我想你也不知道,你那些年都在跑车,从河北到甘肃、四川、广州,全是长途。你连自己都顾不上,当然也照顾不了闺女。她学上得怎么样,交了什么朋友,朋友们对她如何,你更不清楚。哎,沈为民,你说你这么稀里糊涂地当爹,有意思没意思?”
沈为民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他抬眼恶狠狠地瞪着蒋天奇,又在蒋天奇朝他投去坦然的目光时低下了头。
“当年啊,侦查手段有限,警力不足,你女儿又是自杀,所以那起案子没往深里查。”蒋天奇拿过林奈面前摆着的一个文件夹,翻了翻,继续说到,“我们这次走访啊,发现你女儿的死,可能和一起持续数年的霸凌事件相关。什么意思呢,也就是说,你女儿,在你这个当父亲的缺位的时候,遭受了长达数年的霸凌。”
沈为民的手被握得咯咯作响。
张威和林奈对视一眼,又看看蒋天奇,所有人都在等他开口。
“刘薇,原名刘微微,二十年前销户后,户籍辗转落在了贵阳,已于十五年前死亡。致死原因是机械性窒息,生前遭受过长时间的虐待,死亡后眉心被烟头烫出了一个疤。”蒋天奇拿出文件夹里的两张照片,夹在受伤的中指上,举到沈为民面前,“虽然调查她的档案资料和生活轨迹花了点儿时间,但我们还是查出来了,她是你女儿的同班同学。”
沈为民浑浊的眼睛像是被射入了一道光,他抬起头,盯着刘薇生前和死后的照片,露出个玩味的笑容来。
“你可真能啊,人走户销,这么难查的事儿都给你查到了。”张威道。
蒋天奇放下刘薇的照片,又拿出另外两张:“李小丽,原名李小莉,二十年前销户后,户籍辗转落在了青岛,已于十年前死亡,致死原因是机械性窒息,生前遭受过长时间的虐待,死亡后眉心被烟头烫出了一个疤。她是你女儿的同班同学。”
“张驰,原名张原,二十年前销户后,户籍辗转落在了章丘,是你女儿的同校同学。还有这几个,你应该记忆犹新了吧。”蒋天奇又甩给沈为民十几张照片,包括了在北京发案的三起凶杀案件的死者和最新在西安发现的死者的照片,“这些不是你女儿的同学,就是互相之间是朋友,一起混的。你说多巧是不是?都在你女儿自杀之后改了户口远走高飞,都特有本事地隐姓埋名好好生活。”
“别说是你了,我都气得慌。不把他们一个个找出来杀了,还做什么父亲,对不对,沈为民?”林奈趁机道。
沈为民并没有和他们一起义愤填膺,他只是恶狠狠地盯着照片上的人,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蒋天奇笑了笑,拿出了最后一张照片。
一个豆蔻年华的姑娘赤裸地躺在地上,浑身布满烟疤和淤青,模糊的照片中依然可以清晰看到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勒痕。
沈为民目眦欲裂,指甲紧紧陷入手心。
他的喉咙里发着含糊的低吼,痛苦、懊悔,像是看着孩子在眼前没了命的困兽。
“所以你这么做了,花了十几年找到他们,然后一个一个杀掉,是不是?”蒋天奇点了点照片,看向沈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