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头一次这么近的仔细看他,我在山峰上背了他的身体下山时,很沉,我不敢看他,我用帕子蒙了他的脸。”呜咽声已经泣不成声,玉凝伸手抚摸着汉辰的背,拍哄着他,忽然发现这位英雄一世在外沉着睿智的杨少帅,竟然也有如此脆弱的时候,而那么巧被她撞倒。
“我爸爸过世时,我哭得很凶,不是哭给外人看,是自己伤心。人是有情感的,这不同于动物,所以有感情就要发泄。我伤心,我哭了,我绝不在乎谁看到,谁笑话,谁说什么。伤心了想哭就哭,开心了想笑就笑,才是真真实实的人。这点上,我喜欢子卿,我们都很认同这点,为什么让自己活得这么压抑?为什么要活给别人看呢?我知道你负担很重,许多眼睛都在看着你,你举手投足都要去让自己像是龙城的少主,杨家子弟,这样太难了。”
漂亮姐姐
屋内冷烛烛光跳动,忽明忽暗的,一双人影似乎如鬼魅在飘动。
玉凝想劝慰汉辰,又不知道还能如何去说,这时听到一声轻咳,回头一看,竟然是娴如不知道什么时候立在门口。
一身白色的旗袍,身子单薄,白色似乎不适合她,显得脸色蜡黄的样子,一身素白更显得面色不好。
玉凝自然地迎上一步说:“娴如嫂子,有些时日不见,愈发的瘦了。”
娴如苦笑,望望丈夫汉辰,嘴角带了一些难言的酸楚,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话,没有理会玉凝,只对汉辰说:“三叔公问起了你,说你不在灵堂,也不在戏台作陪,是不是有意给他甩脸色看?”
汉辰手中的帕子握得紧紧,艰难地说:“凭他去想吧。我杨汉辰孽子孤臣的罪名落在头上了,也不在乎什么。”
娴如咽了口气,强堆出笑劝说:“明瀚,何苦呢?你身份不同,如今更是不同,不要落人口实,举手投足都要有分寸,要掂量再三。”
玉凝反是多心地想,难道大少奶奶是看到了我和汉辰说话,起了疑心,故意拿话来点我们?
“汉辰哥已经够难了,老帅死,他也伤心,为什么人人来苛责他,要求他,他也是人呢!”玉凝替汉辰抱不平,她很不理解眼前的女人,似乎这个女人不是汉辰的媳妇,为什么她事事不先替丈夫着想?
“倪小姐,怠慢了,杨家的仆人疏忽了,怎么能让小姐到内宅来呢?后院有戏,小姐可以去看,今天承蒙小姐为我公公的忌辰来祭奠,感激不尽。”娴如温文尔雅从容地说,一副杨家女主人的做派,玉凝反觉得立刻矮了半头,无言以对的尴尬。
“我陪汉辰哥说会儿子话。”玉凝说,求助的目光望着汉辰。
汉辰哽咽着声音说:“你去吧,让我静静。”
汉辰没有帮她,玉凝觉得气愤,这个男人怎么是段木头,怎么不知道帮她解围。若是别的场合,也罢了,明明他对眼前这个女人没有什么好感,竟然还不替她打抱不平。
玉凝赌气地就走,汉辰忽然喊住她:“玉凝,拜托你帮我同倪二爷那里讨个人情,贷款的事,还是要拜托他老人家了。”
玉凝停了步,只“嗯”了一声敷衍,快步走出书房,出了门槛才想,杨汉辰是给自己找幌子当借口吗?让娴如觉得他们是在谈公事?
不管如何,她看到娴如那副煞有介事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她在担心自己的丈夫,似乎知道了她在威胁存在,心里不由得意,才走出几步,左右看看,思忖着该往左还是该往右去,这时一个声音从后门喊住了她:“漂亮姐姐!”
不用回头,玉凝就知道是谁,她笑了,笑得灿然,似乎同这阴沉的天地和肃穆的大院并不相配,拿捏着夸张的声音,玉凝一字一顿道:“小~乖~儿!”
“漂亮姐姐~”乖儿哽咽着立在她面前,玉凝看着这个可怜巴巴的小家伙,蹲身摸摸他的头,冰凉的感觉。
“乖儿,你怎么自己躲在墙角呀?”玉凝不解地问。
乖儿抽噎着说:“乖儿怕,怕黑,怕爹爹回不来,怕大哥打!”
“大哥为什么要打你?”玉凝问,心想小乖儿如今这么可怜,怎么也没有当初小霸王的样子。
乖儿放声大哭起来,抱住了玉凝,头在玉凝的胸前蹭,痛哭流涕。
玉凝皱了眉头,她这身西洋裙子可是高档货,还要送出去清洗,只是小乖儿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她又不好拦阻他。
正在这时候,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嘈杂响过,为首的人吆喝了说:“快呀,快些!慢吞吞的,少奶奶昏倒了,快去请郎中,快去后院伺候去!你来干什么,你不是去伺候戏台那边的吗?”
听说嫂嫂昏倒,小乖儿撕心裂肺地喊一声:“嫂嫂!”扔下玉凝奔跑而去。
那凄厉的声音划破夜空,听得人格外的心碎,玉凝想,小乖儿对嫂嫂的感情一定很深,娴如是为什么晕倒呢?总是觉得有点做贼心虚,默默地向戏台走去。
远远地听到鼓乐声和马嘶声,锣鼓动天,一台大戏想必十分热闹,玉凝却没心思去听戏,她不喜欢这些老古董,也不知道二叔为什么沉迷于这个。
还不等走到戏台,就在院子外的夹道里,隐隐传来一阵低低的啜泣声。
“哭什么?闭嘴!听了老子的话有你吃香喝辣的,不听老子的,这龙城都是杨家的地盘,要你好看!”说话的声音吸引了玉凝看去,角落里黑乎乎似乎有两个人影,一高一低,背对她的是油黑的短衫,绑腿下白色的袜翻着月色,玉凝皱起眉头想看得清楚些,就听到娇柔的哀求声:“大爷,不要。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