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祖有所不知,永王李璘身侧除过左右幕僚拱火,还有儿子襄城王李偒撺掇。此子野心勃勃,挑拨永王天下大乱,南方富庶之地与四道兵力握在他们手中,永王如何能不动心?”
七娘润了润嗓子,又笑道:“不过,鱼朝恩能带着消息来,就证明我们这位太子殿下可没打算放着永王做大。”
似乎是为了印证七娘的推测,长安那头派了鱼朝恩之后,又紧跟着发出一道圣令,命永王即刻返回长安,不得有误。
而永王不仅没有应召,反而打出“东巡收复河南”的旗号,掩饰自己割据的真实目的。
这个当口上,高适听了七娘的建议,先后上书谏言三次,痛陈“诸王分镇天下诸道,有百害而无一利”。
远在长安的皇太子李亨深以为然。
他不顾身边宦官李辅国等人的劝谏,任命高适为淮南节度使,领广陵十二郡,与淮南西道节度使来瑱、江东节度使韦陟三方围堵,拿下“叛贼”——永王李璘。
战况至此,不仅仅再是唐军与安贼的对峙。
皇室的血脉与皇权的诱惑力在此时终于发酵,成了火速平叛的阻碍。毕竟,谁也不想将这份巨大功劳假手于人,并因此错失皇位。
初春的风尚且缠身。
高适等三路节度军于安陆会合,占据长江北岸,安营扎寨,广张旗帜。用七娘的话说,三千个人愣是驻扎出百万雄师的气势来。
随后,高适又不慌不忙写了一封劝降信。
信上说只要将士们擦亮眼睛缴械投降,咱们上将军不仅既往不咎,而且等大军拿下河南道安贼之日,全军众兄弟封侯拜相、军功卓越,最不济,也能分不少田地银子。
相较之下,跟着永王战死了,可得一辈子背着“逆臣”的罪名,连累子孙都不得贡举入仕呢!
夜风中,江北唐军严阵以待,长龙火把点燃,更衬得唐军兵马众多,精力旺盛,大半夜不睡觉打算渡江强攻似的。
永王一瞧,果然吓得阵脚自乱,当夜带着家小遁逃,想要逃往岭南。
那地方自古以来虫瘴多,都是贬官流放之地,永王是想以此为据点,整顿休息之后再卷土重来。他们东躲西藏,好不容易逃过了高适的追击,走水路入岭南境内。
永王刚舒了一口气,却听儿子李偒道:“不对劲。”
“什么?”
“阿耶,我们一入岭南水界,高适派来的人就立刻掉头撤了,看这样子不像是追击,倒像……”
将羊赶到了虎口。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得水雾中传来箭雨“簌簌”,直冲面门而来。
很快,李偒就中箭倒下了。
他察觉到什么,连忙提示:“阿耶,箭上淬了毒……”
然而很可惜,永王即便意识到了这件事,却也没有足够的实力躲避箭雨,很快,就与儿子一同倒在了船上。
船行无声,江雾总算淡了一些,显露出不远处横在江心的一艘“渔船”。
有人坐在船头,高声问:“俚帅,这些人都中毒睡过去了,接下来怎么处置?”
片刻,屋中传来书页翻动声,紧跟着是宁斐的嗓音:“永王留着,她或许还有用。”
船头上的俚人少年当即兴奋地应了一声,跳起来道:“阿姊,收网了收网了,今日又给你们弄回几个毒人,之后可别再拿我试药了!”
身后,左右两侧的小船上传来一阵笑闹,便有俚人姑娘汉子出来搭把手,检阅今日的“战利品”。
清风穿过船上的窗扇,翻动了书册。
宁斐一手撑着脸颊,透过江雾北望——
也不知七娘那里如何了?
与睢阳里应外合!
太原守备军,城郊大营。
应付过皇室内这些龃龉,七娘便得一门心思地琢磨对抗安贼叛军之事。
“太子殿下想全力夺下两京,也不看看河北战场是否稳住了。”裴旻身侧的副将卸了甲胄入帐,搔搔头道,“这数月来,咱们抵抗史思明血战太原,已经是费劲心神了。”
这些日子,史思明趁着唐军边军都调头回去防范吐蕃,与蔡希德、高秀岩、牛廷介三部会合,引兵十万进攻太原。
太原背后就是朔方,这是赤裸裸的威慑。
而太子这关口却要主将郭子仪撇下朔方军勤王,实在有些拎不清。
七娘早料到李亨不会给出什么像样的指令,大概率只会是帮倒忙,因而,这段时日依然囚着鱼朝恩,吩咐太原驻守的各处守将照常防守。
太原城内城外的投石机、地道、陷阱早在去岁冬日里就帮了不少忙,加上骑兵突袭侵扰史思明大军,余下的公孙大娘跟教坊姊妹们帮忙设计围堵,也钳制住一部分敌军。
“太原与河北算是暂且安定下来了。”七娘伸手,将一杆桐木小旗插在舆图的河南道,“接下来,只看如何全力对付安庆绪的变换了。”
而这件事今晨也已有了些眉目。
“探子来报,安庆绪已经整兵十三万,全军7洛阳,全速进攻睢阳了。”
睢阳如今由刚从雍丘撤守的张巡守城,是前往江淮地区的门户。安庆绪这显然是打着截断唐军军费来源的主意。
若给他挣到了喘息的机会,还不知这场叛乱要延续多少年。
在座都是明白人,当即了解如今的战况,便有几位将军请命,带兵支援睢阳。
高适也道:“史思明虽在太原战败,但余下逃窜的各路叛军恐怕会去与安庆绪大军会合,得想办法阻断,减轻睢阳的压力才是。”
对此,七娘倒有些不同看法:“安禄山这一死,史思明、牛廷介逃窜间,定然会想办法拢强兵富资在手,不会把安庆绪这个新任伪燕皇帝放在眼里。如此一来,叛军河北道与东都那头貌合神离,也算是为我们创造了各个击破的条件。”